蘇慕白眼珠子轉不動了,像是雨夜中被淋濕羽毛的幼鳥。


    我近乎冷淡的詢問,徹底讓他失去了自控的能力。


    他的唿吸變得急促,唇瓣泛白。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蘇慕白發病的樣子,完全沒了光鮮亮麗的大明星姿態,可憐的像隻被拋棄的幼崽。


    “對不起,對不起......”


    我看著他唿吸越來越困難,手指在泛白唇瓣上輕碰了一下:


    “為什麽要道歉?”


    蘇慕白的哭聲很小,卻仿佛疼到了極致,連氣音都急促無比。


    我看著他似乎是要將眼淚流幹,才緩緩對他張開了手。


    蘇慕白跌跌撞撞地靠進我懷裏,不敢動,也不敢眨眼睛,鼻息在我頸側灼燒。


    “我不想發病的,我控製不了自己.....我難受......別討厭我,對不起......”


    蘇慕白拚命地做著各種保證,卻在我懷中不可抑製地顫抖。


    我早就察覺他的情緒不太對。


    記者的壓力迫使他無法出門,普通人都難免感到焦慮難眠。


    更何況他本身就有精神疾病。


    能扛到現在才發病,估計是因為今天我特意收拾了一番出門,讓他隱約察覺到了不對勁。


    蘇慕白沒辦法接受這樣的自己,反複念叨著的還是那一句對不起。


    “這沒什麽,病了就吃藥,你隻是生病了,這世上誰沒病?”


    我淡然的語氣在一定程度上寬慰到了他,他靠在我懷中沙啞道:“對不起.....”


    真沒什麽對不起。


    蘇慕白困在這裏的時日,給我創造了近百萬以上的營收。


    為著這筆錢,我都能包容他發病時的姿態。


    更何況他瘋一點才好,要是他時刻腦子都清醒,又如何能心甘情願困在幕後為我做的事。


    “你就把這當做你的家。”我溫柔道,“我就是你的依靠。”


    搭在指骨上的手指愈發收緊,伴隨著輕微的搖晃,我低頭吻住了他泛白微張的唇瓣。


    .........


    山漸養的雞愈發肥美,一隻隻擠在雞圈裏麵抖擻翅膀。


    稍微移動,沉甸甸的肉都在空中輕晃。


    我在腦子裏自動播放菜譜,眼饞地盯著其中一隻烏雞,預備晚上讓人給它架起來烤了。


    一隻雞還會唿吸,不就是想成為烤雞嗎?


    周樂遠遠的衝著我大喊:“白姐!”


    “嘖。”蘇慕白低下頭,靠在我耳畔道,“白姐?”


    “少在這爭風吃醋,你們男人的心胸能不能寬廣一點?”


    蘇慕白的情緒穩定許多,至少現在看上去沒什麽問題。


    我懶得管他是表麵好了,還是真被我治愈。


    我又不是雲南白藥,還要針對性的內服外用。


    能活著就行了。


    目光落在遠方蹦躂的一個小點上,我輕輕歎了口氣。


    剛走到民宿門口,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就被周樂一把抓住了手臂。


    他眼眶泛著淚水,慌張道:“白姐,你跟我去趟醫務室,祖兒生病了,病的好嚴重。”


    浮起的微風吹散了長久積累的煙灰,帶著餘溫的灰燼燙落在手背。


    灼熱的溫度讓我瞬間蹙起了眉頭。


    醫務室麵積不大,聘請的醫生身兼數職。


    有病人需要的時候,她是可以做應急處理的,有正規行醫執照的醫生。


    不需要的時候,她也可以是馬場上幫忙喂養矮腳馬的臨時飼養員。


    後者純屬她的興趣愛好。


    但一個能空出時間去喂矮腳馬的醫生,也足以見得醫務室平日裏究竟有多麽空閑。


    這裏大部分患者都是扭到手或者輕微的外傷刮蹭,再不濟就是凍到感冒發燒。


    但像祖兒一樣燒得整個臉都通紅,渾身起疹子的情況還是第一次見。


    我進去看情況時,祖兒已經燒得渾身通紅,疹子從手臂一直到敞開的脖頸,連小臉上都是一顆顆密密麻麻的紅疹。


    “白總。”


    醫生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說道:“您快開車帶人出去看看吧,看著像是過敏,但具體的過敏源要在醫院檢測。”


    “我跟你一起去。”元宇抱著祖兒,發絲淩亂,神態疲倦的哀求道,”“讓我陪著好嗎?”


    我沒有作聲,元宇的眼神一點點黯淡了下去。


    她抬起了手:“可以用繩子把我捆起來,我就那麽一個女兒,她要是出事了,我無顏麵對元家的列祖列宗。”


    “你他爹.......”我把手裏的煙丟在地上,用鞋底踩滅,“捆上再上車。”


    四座的車一會就擠滿了人。


    周樂抱著祖兒,元宇被捆住了手,隻能低頭去安撫她那哭泣不止的女兒。


    吵鬧。


    有那麽瞬間,我覺得後座像是坐了幾隻惱人的美洲大蠊,光靠翅膀顫動發出的頻響,都能吵得人腦仁發疼又膽戰心驚。


    很煩人,又很悲哀。


    我並不是個多麽偉大的人,也不想拯救誰。


    更不可能為了一時心軟,放任元宇母女團聚,洗清她的罪行。


    侵犯到了我的利益,就要付出代價,沒人能躲過去。


    今夜開車帶她們去診所就醫,放任元宇跟上來,隻是出於對她最後的一絲情意。


    作為前輩,她引我入門,給了我拿下山漸的機會。


    作為朋友,我們一塊拚搏奮鬥的時光也不曾作假。


    縱使我不看情誼,也要從現實出發。


    她的女兒生病,我捆著她,不讓她在進監獄前看到女兒平安無事,極有可能招致她出獄後懷恨反撲。


    畢竟她隻是犯罪未遂,金融詐騙輪不到判死刑或無期。


    醫院急診室沒什麽人,祖兒直接排到了第一位。


    醫生給她做過敏源檢測,輸液治療,元宇則是綁著手站在旁邊一直守著。


    這一守就是大半夜。


    淩晨四五點鍾,人最困的時候。


    我裹著外套坐在病房外犯困,腦子還沒清醒,裏麵玻璃破碎的聲音,先讓身體反射地彈跳起來。


    病房門虛掩著,手一動就能輕易推開。


    元宇被捆住了手,再加上我守在門口,她就算插上翅膀了也難逃出去。


    可偏偏她手裏的繩子不知何時被解開,拿著的玻璃碎片正抵著祖兒脖子上。


    我往前走一步,她便揮動著手中的玻璃碎片,惡狠狠地瞪視著我。


    “滾,都他爹的給我滾,再敢靠近我,我就拖著她一塊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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