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是一條尋常的巷道,並沒有禁止外人踏足的規定,但跟蹤而來的趙明宇心中一慌,下意識地想要躲避。


    他環顧四周——前方是腳步聲的主人將要出現的路口,絕對不能靠近;後方是來時的路,最近的拐角相距自己幾十米的距離,走過去肯定來不及,要用跑的話則會發出明顯的腳步聲;隻有左手邊的岔道離得最近。他來不及多想,一頭鑽了進去。


    趙明宇一邊躡手躡腳地在狹窄的巷道中移動,一邊默默祈禱對方不要跟來。他的唿吸保持著平穩,但心髒不可抑製地隨著腳步聲猛烈跳動。仿佛此刻在他身後的亦是魔鬼,亦是猛獸,正循著血跡逐步逼近,被發現的瞬間就會被一口吞掉。


    小巷中安靜得可怕,不知為何沒有一家一戶開門透出人聲,如同一片死域。


    趙明宇在極度緊張中走出了幾十步,然後他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小,最後逐漸消失了。他輕輕唿出了一口氣,繃緊的肌肉鬆弛下來。


    平靜下來後的趙明宇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可笑:其實不管是撞見了誰,自己隻要裝作是住在這裏或是散步經過,怎樣都行,有誰會對一個外表普通的高中生產生疑心?相反自己卻瘋狂臆想在被人追殺似的,跟隻驚慌的野兔一樣,毫無理智可言。唉,或許是因為黃依依的事,自己這幾天確實緊張過頭,以至於有點神經質了。


    趙明宇心道自己要冷靜下來,於是穩住腳步繼續往前走。但慌亂之中鑽進來的這條岔道一樣不知道通向哪裏。他隻能選擇繼續碰碰運氣,在前方的拐角視情況再做決定。


    他走到目標的拐角處探頭張望,把頭扭向有路的右邊,不料近在咫尺的距離又一個人影陡然映入眼簾。


    趙明宇心道糟糕,不知為何這次自己完全沒有注意到腳步聲。


    他本欲轉身就跑,但想起剛才自己對自己說過的話,立刻冷靜下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定睛朝那身影端詳,結果大吃一驚——那人竟是常勝。


    而常勝本是一個人低頭默默站在那裏,看到趙明宇時也是嚇了一跳,並且不知為何瞬間麵色變得鐵青,調過頭轉身就跑。


    常勝的舉動讓趙明宇感到莫名其妙。而當出現這種情況時,往往是因為對方做了什麽虧心事,所以他的第一反應是這裏頭有鬼,在常勝跑出二三十米後,急忙拔腿追了上去。


    常勝作為一中的校霸,同時也是一中的打架王,自然身體強壯,運動天賦出眾,在開學之後的校運會上曾參加短跑比賽拿到過第二名的好成績。以趙明宇的跑步速度本該是追不上他的。


    然而在這兩邊狹窄、岔道繁多的巷道之中,慌不擇路的常勝有點像沒頭的老鼠,跑得跌跌撞撞。反之追在身後的趙明宇就顯得遊刃有餘多了,他隻需要緊緊盯住前方的目標然後奮力衝刺即可。


    終於在你追我趕了將近一分鍾後,趙明宇伸手揪住了常勝的衣服,把他拽得停了下來。


    “放開我!”常勝低吼道。


    他拚命想要掙脫逃跑,但身後的趙明宇像是把平生所有力氣都用上了似的,手指都捏紅了,還是硬抓著不放。偏偏今天他穿在身上那件外套材質又特好,怎麽拉扯都都不見破裂,成了束縛自己的一件囚衣。


    “你為什麽要跑?”趙明宇喘著氣問道。


    在常勝調頭的一瞬間他就起了疑心:就在不久前,他跟蹤常勝和年輕男子鑽入了巷中,而這兩人肯定是在裏頭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否則常勝不會顯得如此驚慌,以此人的性格,但凡見麵就應當是冷眼罵人的,逃跑這等狼狽活哪輪得到他。


    “關你屁事!”


    常勝顯然無意迴答,並且突然扭過身來就是一拳。


    這一拳力道極大,結結實實地打在了趙明宇的胸口。


    趙明宇胸口一陣氣悶,疼得像是被巨石砸中一般,肋骨都要碎裂開來。但他忍著如此巨大的疼痛,手上還是一點沒有放鬆。因為他清楚,常勝所懷抱的秘密很可能與黃依依有關,眼下則是最佳的質問機會。


    趙明宇因為胸口的疼痛而雙眉緊蹙,勉強站直了身子,張開嘴沉聲問道:“黃依依在哪兒?”


    常勝明顯愣了一下,“什麽黃依依……”


    趙明宇本隻是一句試探性的詢問,沒有期望常勝能正麵迴答,但常勝臉上的表情實在不似作假,好像真的不記得黃依依一樣,這下他不由得懷疑自己是不是搞錯了。


    不過往往遇到這種情況,與其相信敵人臉上的偽裝,不如相信自己的直覺。況且明顯常勝有什麽重要的事故意藏著掖著不講,而那或許就是關鍵。


    趙明宇正欲開口再問,常勝卻很快就恢複了兇狠:“快滾開,信不信老子把你揍死!”說著又抬腳狠狠踢中了趙明宇的小腿。


    “你以為我會怕你麽?”


    常勝腳上穿的是頭極尖的硬皮鞋,可想而知踢在人身上是何等鑽心的疼痛,但趙明宇動也不動,反而忍不住冷笑出來——這一刻平日裏對常勝積攢的怨氣也一同爆發了。


    憑什麽這種人可以肆無忌憚地欺負別人?憑什麽被欺負的那一方就得永遠默默忍受?這種痛算什麽,誰會因此而服軟?沒錯,要論打架,他絕對不是常勝的對手,但如果是比毅力,比狠勁,趙明宇自認不會輸給任何人。


    趙明宇臉上的表情讓常勝忍不住頭皮發麻,他突然有點分不清,到底誰才是惡的那一方。


    “你剛剛跟那個男的在裏麵搗鼓什麽?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有本事你告訴我啊!”趙明宇這下是真來了火氣,幾乎是吼著嗓子大聲追問。


    至此,趙明宇已經不是很在乎問題的答案是否與黃依依有關了,他想要的隻是抓住這個機會狠狠地撕開常勝的偽裝,好好瞧一瞧裏麵到底藏的是什麽肮髒玩意。


    沒想到正是這個問題準確擊中了對方的命門,常勝麵色瞬間慘白,慌忙拿手去捂住趙明宇的嘴。同時迴過頭瞅瞅身後,語氣一下子變得軟弱下來,小聲道:“別、別這麽大聲。”


    趙明宇本來還要再說點什麽,卻被常勝捂住嘴嗯嗯啊啊發不出聲。他想要甩開常勝的手,偏偏自己的雙手又扯著常勝的衣服騰不開來,隻能猛烈地左右搖晃腦袋,但也無濟於事,情急之中拿頭奮力撞向常勝的腦袋。


    這一下是鉚足了勁,雖說趙明宇自己腦門嗡嗡作響,但對方也絕不好受。


    常勝吃痛收迴了手,趙明宇趁機開口,這迴他放低了聲音:“剛剛你們兩個在裏頭說了些什麽,又幹了些什麽,我可都一清二楚,識相點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不然我不會善罷甘休的。”


    盡管趙明宇中途就跟丟了兩人,他們在巷子裏的所作所為是一點沒看見,但為了加強氣勢,使自己居於信息優勢的一方,便理直氣壯地撒了謊。而這一招果真把常勝給唬住了。


    常勝麵色慘白,暗中咽了一口口水,心知無論如何也無法使自己的這位同班同學放棄了。他低下頭,像是屈服了,道:“我知道了,我全都告訴你。不過不是在這裏,出去,找個沒有人的地方。”


    ※※※


    可能常勝這輩子從沒遇到過像趙明宇一樣糾纏不休的人,u看書 uukanhu.om就算有,其中也一定找不出像趙明宇一樣仿佛不怕死的存在。


    常勝在一中向來是宛若魔王一般的存在,普通學生見了他通通要繞道而行;他罵人的時候,對方必然諾諾不敢作聲。隻有趙明宇……


    常勝這才想起,在學校的時候,趙明宇雖然也不願意與自己產生衝突,但他和其他學生不一樣,在他的眼裏,自己竟好像從未見過一絲害怕。


    常勝心生一抹絕望:難道靠暴力真的無法使所有人屈服嗎?他迴憶起自己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突然感覺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他拚命維持著表麵的威風,來讓無數人畏懼,可或許會有更多的人在背後對他嗤之以鼻。他心灰意冷,卻又仿佛看到希望:麵前的這個人或許能夠拯救他。


    此時兩人站在校門外的花壇背麵。時間已經過了六點,考完試的學生通通迴了家,校門口早已無人經過,夕陽給大門上一中的校名鍍上金色的外衣,周圍安靜得隻聽到歸巢鳥雀的低鳴。


    趙明宇站在花壇的陰影之中,靜靜地等待身前的常勝說出他的秘密,同時也不忘戒備對方可能的再次逃脫,兩隻眼睛盯得緊緊的。


    他猜想常勝也許會承認與黃依依事件的關係,或是會道出一些其他見不得人的事情,甚至是違法犯罪的勾當,他都做好了心理準備。


    然而最終常勝的舉動還是讓他始料未及。


    夕陽之下,常勝突然走過來雙手抓住了趙明宇的肩膀,彎下腰帶著哭腔說道:


    “求求你,救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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