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夫子?”


    孔穎達有些微驚,笑著接了過來。


    “世南能有什麽急事。”


    “大雪連天,封了人間,這個時候,世南應是和文達飲酒的時候,想起了老夫。”


    “以往,每一場大雪,都是老夫和國子監一眾夫子把酒言歡的時候。”


    孔穎達露出了些許迴憶之色,感慨道。


    “估計,今後想要和他們再如此縱狂飲酒,已是沒有機會了。”


    “長安·······”


    “老夫餘生,很難再去了。”


    “想想,心中倒還真是有些······難過。”


    孔穎達說著,拆開了信箋。


    這一次從長安迴來,孔穎達已沒有想過再迴去了。


    說句不好聽的,自己這一趟就是迴兗州等死來了。


    不過,盡管心中思念往日的時光,但,也沒有什麽好遺憾的了,因為,和虞世南蓋文達他們飲酒的次數實在是太多,數之不盡,而天倫之樂,卻才剛剛開始體驗。


    孔誌約輕輕一笑,恭敬道:“阿耶,若是你想飲酒,孩兒可喚上家中弟兄,一同陪你。”


    “他們,也一直向孩兒嘮叨,說是阿耶你迴來了,定是得尋個機會,不醉不歸!”


    “隻是前幾日阿耶剛迴,孩兒想著先讓阿耶歇息幾日,養養身子,今日大雪,萬物皆休,倒還真是個不錯的機會。”


    孔誌約思量著,詢問孔穎達的意思,想要安排。


    隻是,孔穎達的聲音再沒有響起。


    他盯著手中信箋,原本輕鬆的神態,漸漸凝重,悠閑的身軀,也慢慢的開始僵直起來。


    孔誌約也感受到了不對,不敢再多言,靜靜等待。


    好一陣子,孔穎達才放下了手裏的信箋,雙眸沉沉的望著湖心,沉默。


    “阿耶,可是長安,出什麽事了麽?”孔誌約小聲問道。


    “嘶·······”


    數息後,孔穎達才深吸口氣,點了點頭。


    “虞老夫子他們處理不了麽?”


    “阿耶已經迴了山東,他們·······”


    孔誌約的話沒有說完,直接被孔穎達打斷。


    “他們處理不了。”


    孔誌約瞳孔微微一縮,忙道:“阿耶,你才剛剛迴來,家中兒郎還都沒有拜見過你。”


    孔穎達歎了口氣。


    手中的信箋,輕輕放下。


    他的眼神,顯得無比糾結,很是掙紮。


    正如孔誌約所言,自己剛剛迴來,這一趟本就想著在家中養老了,長安的是是非非,自己不再摻和,那麽大的舞台,留給年輕人去吧。


    可是這件事·······


    讓孔穎達不得不慎重。


    毫無疑問,這一場冬至論道,定會銘記於青史之上,成為萬民所討論的焦點。


    若是儒家不參與,所謂的儒釋道,豈不是真的變成了民釋道?


    盡管,孔穎達對民學沒有了之前的偏見,可他為孔氏之後,仍舊是儒門魁首,這個重擔豈是能說丟就丟下的?


    若是自己不去,世南文達他們將會非常被動,這對儒學而言是一個不小的創傷。


    到時候·······


    孔穎達把信箋遞給了孔誌約。


    孔誌約雙手接過,急忙打開。


    快速瀏覽一遍,而後雙眉刹那簇起。


    “這!!!”


    孔誌約駭然。


    “李淳風這是想幹什麽?他這是想要踩著秦川伯的民學,騰遙而上?”


    “此子,算計太過於陰險!!!我的老天?佛門佛子竟直接打上了玄都觀。”


    “咕咚!!!”


    “佛門怎突然變得如此勇猛?這佛門佛子,在想什麽?”


    “莫非,這三家也是有意識的想要把我儒門踢出去?”


    想到這裏,孔誌約的臉色已變得很難看了,心中更是有層出不窮的想法湧現。


    民,道,佛三家這一次掀起的這般波瀾,怕是將會影響今後大唐的走勢。


    怪不得剛才阿耶說,虞老夫子蓋老夫子他們無法處理。


    這三家齊出,天地之下,估計也隻有阿耶能夠震住了。


    可是,阿耶才剛剛迴來啊!!!


    湖心亭下,驟然安靜。


    “哎······”


    過了頗久,孔穎達幽幽一歎。


    “其實,老夫迴來的時候,心裏不知道為什麽,就有一種感覺,自己,遲早還會再迴長安。”


    “隻是沒有想到,竟然那麽快。”


    “這小子·······”


    “壞事做了那麽多,嘿,被人盯上了吧。”


    孔穎達搖搖頭,好似下了決定,輕輕一笑,感慨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民,道,佛這三家,毫無疑問,民學處於絕對的弱勢。”


    “老夫得迴去,幫幫張小子,共同對抗佛道之壓!”


    “不然,老夫還真害怕這小子,被這兩家分而食之!”


    孔穎達站了起來,也有些擔憂。


    孔誌約還想要說什麽,但,望著阿耶的神情,也知此事,是已沒有迴旋的餘地了的。


    如此大事,天下關注,毫無疑問,儒學絕對不能缺席!


    “誌約,給老夫收拾行李。”


    “對了,還有惠元這孩子,這一次,就跟我一同去長安吧。”


    “估計那裏的事,一時半會,結束不了。”


    孔穎達想了下,吩咐道。


    “阿耶,這麽急?”


    “山東大雪封路,京兆府那邊也是大雪浩浩,要不,等幾日再上路也不晚,冬至,還有些日子!”


    孔誌約擔心路途難走。


    孔穎達直接搖頭拒絕了:“從山東到長安,皆是官道坦途,就算積雪厚些,慢點走,也無妨。”


    “冬至······別看還有幾日,若是路上萬一被什麽事一耽擱,時間就緊了。”


    “即刻動身!”


    孔穎達饑下了決定。


    孔誌約不敢再多說,趕忙下去親自收拾了。


    一個時辰後,孔氏大院外。


    層層人群站著,皆注視著三輛牛車。


    孔穎達身披大氅,拉著一位十多歲的少年,朝眾人揮揮手,便走進了車廂,而後,馬夫輕輕甩動了韁繩,三兩牛車,頂著寒風,在雪路上留下深深的車轍,遠行而去。


    “阿郎,阿耶怎麽突然那麽急。”孔家大婦衝孔誌約濃濃不解並且深深擔憂問道:“惠元他那麽小,天如此寒,萬一······”


    孔誌約吐了口氣,白霧蒸騰。


    “此事,阿耶不得不上路。”


    “至於惠元,這或許是他此生最好的一次機會。”


    “有阿耶教導,並且拜於秦川伯門下,若是能把握住,或可接替阿耶,一門雙魁首!”


    秦川伯······


    孔夫人不說話了,這個名字,她也多有耳聞。


    這麽多次圍爐茶宴上,出現的頻次,很高,長安那邊似乎但凡發生些什麽事,都有秦川伯的影子。


    據說,這位秦川伯才不過是十多歲,同樣為少年。


    卻創出民學,名動京城,甚至都踩得儒學,喘不過來氣。


    這個名字,在兗州,幾乎是讀書人的公敵!


    畢竟,這裏乃是孔氏之地,聖人故裏!


    風,稍稍大了些,卷起了積雪,遮蓋了視線,漸漸地,那三輛牛車,看不見了。


    隻有路上的車轍,留下了他們遠行的標記。


    孔誌約長長吐了口氣,僵硬的脖頸,轉向了長安的方向。


    冬至?


    不過半月之數了。


    那一日,想必會很精彩,定是必能炸裂天下!


    不知,儒學能否搶的一抹風頭。


    秦川伯苦苦支撐孱弱民學,真的能擋得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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