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間的事容不得我多等了,於是我抬起手輕拍著金烏郎君的臉頰,“郎君,郎君…”我不斷喊著他。


    金烏郎君掀開眼簾,露出一條細細的縫看了我一眼,大約以為自己還是鳥身,迷蒙間將自己的鳥喙往我手裏放了一把,蹭了我一手的口水。


    我大感嫌惡,就著他的衣服擦了擦,失去了耐心猛烈的搖晃著金烏郎君。


    金烏郎君被我晃醒,惺忪的雙眼尚未睜開,突然尖著嗓子扯開了脖子大喊:“地震啦?!地震啦!”


    我:“……”


    我被震的抬起雙手堵住了耳朵。


    金烏郎君換了人形,那副落拓的樣子並尖銳的嗓音倒是十成十沒變。


    金烏郎君嚎完了兩嗓子,像是突然感到了什麽異常,兩隻眼睛疑惑的滴溜溜轉了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又看了看我,一臉的不敢置信。


    “吾…吾…”他噎了一噎,一時震驚的說不出合適的話來。


    緩了緩,他仿佛終於迴過神來了,一副受辱的表情,喊道:“放肆,放肆,是誰想要謀害吾!”


    我一頭霧水,疑惑的看著他:“郎君,沒人想要謀害你。”


    “誰說沒有!吾現下…現下這副樣子是怎麽迴事?”含冤受屈的表情。


    我:“???”


    “郎君,變迴人形不好嗎?”我疑惑道。


    “哪裏好了?!吾不要變成這副樣子!”


    言罷就念決打算變迴去,大約是剛恢複記憶沒多久,法術方麵出現了偏差,金烏郎君鼓著腮幫子努力了很久,愣是沒有一絲變化。


    空氣中飄浮著一絲尷尬。


    我努力的捋平麵皮,實則內心已憋的極其辛苦。


    隻聽見“噗”的一聲,金烏郎君不見了,轉而衣服下麵一團東西拱來拱去。


    我小心翼翼的掀開衣服,猛然間對上了一對小眼睛,空氣中又是一陣沉默。


    “噗,哈哈哈哈哈…”沉默過後,沒憋住的我爆發了一連串笑聲。


    金烏郎君疑惑的兩隻眼睛鬥在一起,渾身動了動,恍然間發現自己腳也不是腳,手也不是手。


    “吾…吾變成了什麽?”他疑惑。


    我掏出百寶袋中的陰陽鏡放在他麵前,默了一晌,隻聽嘭的一聲,金烏郎君整個身體鼓成了球,控製不住的左右搖晃。


    沒錯,金烏郎君現下變成了一隻河豚,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烏郎君此刻又驚又憂傷,在身體的搖擺中止不住的淚如雨下。我也沒空繼續跟他逗悶子了,唬起臉正色道:“郎君,現下無憂有事相求。”


    見我如此說,像是想起什麽,金烏郎君的河豚嘴嘟了起來,眼簾半睜半眯,射出一道寒光,“聽說,吾乃三界通緝犯?嗯?”


    我心下驚的一縮,壞了,他恢複記憶了,所以…


    我賠笑道:“郎君莫怪,前番編出那一套說辭,實是為了您好。當時你初嚐孟婆湯,我們也是手足無措,免不得編出點子故事安撫您。”


    “是嗎?”又是一道寒光射出。


    我尷尬的嗬了一嗬,接著說道:“郎君且迴想一下後麵我對您的照顧,就知無憂並無壞心。此次無憂確遇到難事了,還請郎君出山。”


    他不理我。


    我再接再厲道:“無憂想,此等難事非郎君這樣天上地下少有的文武全才不可,以郎君的俠肝義膽,定不會見死不救、袖手旁觀的對不對?”


    一通順毛捋的話,將金烏郎君捋的受用無比。


    他挪騰身子彈到了我手上,小小的鰭扒拉了扒拉,說道:“既這樣,那便帶吾去見識見識,到底是何麻煩事兒。”


    我開心的點頭,帶著郎君去向後土娘娘告別,後土娘娘正在後麵盥洗,小婢讓我們等在客廳。


    我手上托著金烏郎君,徐步走入,路過門前台階時,發現旁邊有一麵巨大的鏡子。


    望著這麵鏡子,我突然想起冥界的一個傳說,傳說後土娘娘的孽鏡台裏擺著一麵業鏡,能照出來者的前世來生。凡有陰司無法分辨明白的案子,都會請出這麵業鏡判別善惡,來幫助判官做決斷。


    想來,這兒擺著的就是傳說中的那麵業鏡。我好奇心大作,走過去站在了鏡子麵前。


    隻見鏡中金光迸發,出現的並非我的前世,卻是金烏郎君,我才想到手中還托著一隻河豚呢。


    鏡中金烏郎君待在一個圓圓的光環中,咧著嘴卷著翅膀撓癢癢,依舊是那一副賤兮兮的表情。正在此時,突然橫空出現了一隻利箭,攜帶著勁風就射向他…


    看到此處,金烏郎君突然嘭的一聲又漲圓了身體,從我手裏滾落了下去,顯見的情緒十分激動,滾下去後便背對著不敢再看。


    我趕緊蹲下身子,捏著鰭將他撿了起來,“郎君,你怎麽了?”我問道。


    “沒…沒事,吾,吾沒事。”


    我一臉疑惑,再抬頭時,看到的竟是夢中那條浩瀚無垠的河流,河的上方,一名仙人背對著我們正在向眾生布施,河岸邊一棵亭亭玉立的絳珠小草正迎風擺著綠葉,舞的好不快活。


    我皺著眉,不明白這是我的前世還是來生。難道是因為我今生吃了太多的瓜子,再投胎時已不配為人,隻能投胎草木道?


    我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唬了一跳,內心一緊,心下立馬盤算了一番,做個小草免不了被人采摘的命運,還不如做鬼差來的自由體麵呢。


    思及此我搖了搖頭,老身說什麽也不投胎了!老身就打算在冥界養老了,就這麽千千萬萬年的賴下去吧。


    這麵業鏡不照還好,一照之下竟將我同金烏郎君皆惹的十分不痛快,兩廂四眼一對,垂頭喪氣猶如倆霜打的癟茄子。


    及至廳內,後土娘娘已等在那裏,我立馬趕過去賠禮道歉,娘娘溫和一笑,善解人意的開口說道:“那麵破鏡子原做不得準,常常徒惹是非,前世來生有什麽重要的,重要的是當下的快活,你們也莫要將此記掛在心上。”


    “是,感謝娘娘教誨。”我肅然道。


    此時金烏郎君卻鱉著個腦袋朝我袖口裏鑽去,一副深受打擊一蹶不振的樣子。


    “郎君…”我輕喚,太過無禮了。


    見狀,娘娘輕笑一聲,說道:“這小子絨毛未退時我便見過他,彼時他是兄弟中最晚破殼的,卻是個最調皮的。一窩小毛絨中屬他叫的最歡暢,羲和常說他們家小十將來能堪重任,不想卻是個最膽小的。”


    這話說的我愣了一愣。


    袖中的金烏郎君不服,弱弱的抗議道:“吾…吾不是你說的那隻小毛絨。吾生於天地間,無父無母…”


    後土娘娘掩唇柔柔一笑,輕輕道:“這話你應當說給帝俊聽,看會不會生挨一頓板子。罷了,不是便不是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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