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在城門口的人群漸漸地向兩邊散開,人們自覺在進城的道路上圍了起來,中間留有一個可容三人進出的通道。百姓的前麵,守城的士兵間隔間如標槍一樣筆直的站立。


    “出來了,出來了。”寶兒聽見身後有食客喊道。


    一個滿身盔甲的將領騎著馬緩緩的從門洞黑暗中走來,漸漸的光線越來越強,等他完全的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之內。人群中爆發出熱烈的唿喚。


    “大將軍迴來了!”


    “大將軍您好!”


    “大將軍辛苦了!”


    “他就是神槍無敵嗎?”寶兒不自覺的輕聲喊出。


    “這小夥是剛來京城的吧?怎麽連大將軍都不認識。”一個擠在窗戶口的食客說道。


    馬上的大將軍個子應該很高,後麵跟著的兩排五個騎士明顯的都要矮他一頭。披著亮甲,麵部如雕塑一般棱角分明,眼神剛毅堅定,身後的馬後橋上掛著一杆長槍特別顯眼,粗略看上去有一丈多長。


    大將軍拱手向四周圍觀的百姓拱手示意,無論轉向哪邊百姓都會熱烈的迴應。


    寶兒突然間眼眶濕潤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終於見到了期盼已久的李敢叔叔,還是被眼前百姓們如此擁戴他而感動。他好想衝下去,不,是從窗口跳下去,去見一見他。但他忍住了,他知道現在不能,現在不是相見的時候。看著百姓們擁護著六騎漸漸遠去,慢慢的消失在街道盡頭,寶兒終於感到胸口沒有那麽悶了,長長的唿了一口氣。


    “大將軍瘦了。”


    “大將軍臉怎麽沒有以前白了,是騎馬累的嗎?怎麽臉都紅彤彤的。”


    “你知道個啥?大將軍剛從高原迴來,那裏太陽可毒了,去那待一段時間都得曬成紅臉。”


    “原來是這樣啊!”


    酒樓中的食客都迴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繼續聊了起來。


    “蒯小二,蒯小二,蒯小二跑哪去了。讓他繼續說呀,大將軍到高原怎麽樣了呀?”


    “對了,這蒯小二呢?剛才還在這呢。”又一位食客喊道。


    “我的燒雞怎麽隻剩一半了,我這剛點的,小二,小二,這怎麽迴事?”


    “客官們,你們也別找蒯小二了,還有,許少爺,你也別找那一半燒雞了。剛剛你們都去窗口看大將軍時,蒯小二他就溜走了,走時懷裏好像揣著什麽東西,我當時在忙沒有注意,估摸這半隻燒雞十有八九是他順走的,這是常有的事。”現場一片哄堂大笑。


    “這個潑皮,也還不錯,還給本少爺留了半隻。”那個姓許的少爺搖頭笑著說道。


    酒樓又恢複了喧鬧。


    “林書,咱們也該走了,好多事情還沒有辦呢。”


    “我要先迴張叔那兒去拿點東西,牛公公,咱們一會西市見。”


    “拿啥東西?”魔盜還沒有說完,寶兒已經下樓去了。


    傍晚寶兒進宮迴到了住處,黃五沒有在,他一個人躺在床上,手裏摩挲著從張老三那取迴的護腕,思緒萬千。


    “今天是沒有機會去李敢叔叔家了,他剛迴來立了大功,皇上肯定要召見獎賞。我近期找機會出宮,無論如何要見李敢叔叔一麵。不,我要盡快再次出宮,這今天才出的宮,以什麽理由再次出宮呢?”寶兒在那思索著,慢慢的竟然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飯寶兒就帶著給長公主買的小玩意來到了公主的住處,公主還沒有起來,寶兒焦急的等了好一會,才見到了長公主。


    “小石子,你今天這麽早?”書房中長公主還有點沒睡醒。


    “這還早呢!我們哪個不起來一個多時辰了。”寶兒心中念叨。


    “文嫻,我這不是著急把昨天出宮買的木偶給你送來嗎,給。”寶兒從懷中掏出木偶遞了過去。


    長公主接過木偶一邊把玩著,一邊說道:“明天咱們再好好合奏一把故鄉的曲子,你可得用點心。”


    “奴才知道,不過,奴才想...,想...。”寶兒故意的欲言又止。


    “這裏又沒有外人,小石子你吞吞吐吐的幹什麽?有話就大大方方的說出來,咱們可是好朋友。”


    “我想迴家一趟。”


    “迴家,迴哪家?”長公主一時也沒有反應過來。


    “我明天想迴小王莊去看一看。”寶兒說道。


    “迴小王莊,迴去幹啥?”


    “昨日出宮,聽說今年雨水不好,城外的糧食都大幅減產,我想迴去看看,進宮也一年多了,攢了點碎銀子,我想給家裏送去。”


    “我不記得你爹娘都去世了嗎?怎麽還有別的親人?”


    “還有一個叔父和堂弟,小石子爹娘去世後,幸虧他們收留,要不然早餓死了,所以...。”


    “那應該迴去,應該迴去,你別急,我...。”長公主沒有說完就翻箱倒櫃的在書房中找了起來。


    “文嫻,你找啥?要不我幫你找?”


    “不用,不用,找到了,找到了。”長公主在書桌拐角的縫隙中拽出一個荷包。


    “我說這一陣你到哪裏去了,原來掉到這裏,終於用得上你了。”長公主笑著看著荷包說道。


    “給,這個你帶著,也算朋友的一點心意。”長公主說著將荷包扔了過來。


    寶兒接過荷包,用手捏了捏說道:“文嫻,這是啥?”


    “一把金瓜子吧,好像還有幾片金葉子,反正我在宮裏也用不著,早就想給你了。”長公主大大咧咧的說道。


    “那怎麽使得,這太貴重了,小石子可不敢要。”


    “小石子,你怎麽迴事?你口口聲聲的說把我當成朋友,朋友之間不該相互幫助嗎?再說了,這個東西對我有啥用?再說了每次你出宮都給我帶好吃的好玩的,這不需要錢嗎?別以為本公主不知道,我老早就想給你了,隻是一直忘了罷了。再說了,這大唐老百姓受災,我救不了那麽多,那是父皇的事,但朋友的事我責無旁貸。再說了,這些東西每個月都會有,我不都賞給他們了嗎。咱倆是朋友,真正的好朋友,要算的那麽清楚嗎?趕快收起來,不然我可要真生氣了。”長公主一陣長篇大論。


    寶兒都不知道說什麽好,心中想到反正你們皇家也不缺這個,省得老是張嘴跟牛公公要,就把荷包揣入了懷中。


    “這還差不多。”長公主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文嫻,那明天咱們就不練合奏了,我想早點出宮。”寶兒見縫插針的說道。


    長公主想了一下說道:“明天咱們還要練,這可耽誤不得,父皇馬上就要出宮了,我們要在他出宮前演奏一次給他聽,這可不能出現差錯。”


    “什麽?還要演奏給皇上聽,還要我也上,這...。”寶兒一臉的不情願的表情。


    “小石子,你啥表情?我不是不讓你出宮,而是明天不行今天行。”長公主笑嘻嘻的說道。


    “明天不行今天行?”寶兒也被搞愣住了。


    “今天又到了一月一考核的時候了,這一天可都得待在這兒應付那個強老頭,你在這也沒有用,就去把探親的事給辦了吧,記得替我多買點好吃的送去。”長公主說道。


    寶兒心中大喜,急忙說道:“謝謝文嫻關心,那我現在就出宮了。”


    “去吧,對了,別忘了找黃五要個牌子。”


    “奴才知道了。”已走到門口的寶兒說道。


    巳時左右,寶兒已經來到了神槍無敵李敢李兕元的府門口,這時的他已經恢複了本來麵目。他站在門口定了定神,深唿了一口氣,走上前去,敲了敲門環。


    不一會,就聽見腳步聲傳來,接著門開半扇,一位仆人打扮的老者站在門裏看了看寶兒說道:“小哥兒,你找誰?”


    “老人家,我是李敢叔叔的遠房親戚,來找他說點事情。”寶兒將早已想好的說詞說了出來。


    “我家老爺沒有親戚,你找錯人了。”本來還有些和善語氣的仆人突然變得沒好氣的的說道,接著就關上了院門。


    寶兒一時也愣住了,心裏想到:“難道我說錯話了?”但他既然來了,是不可能退縮的,他又敲了幾下,半晌沒有動靜,他隻得又敲了幾下。


    過了一會,那個老者打開了院門說道:“我說這位小哥怎麽迴事,跟你說找錯人了找錯人了,你怎麽還不走,還一直在敲,再驚動了小少爺,到時候我可攔不住。”


    “老人家,我真是李敢叔叔的親戚,我想問一下,他在家嗎?”


    “你確定是老爺的親人?”老者不耐煩的問道。


    “是的。”


    “嘭!”門又關了上。


    “這都這麽迴事,這...。”寶兒有點不知所措。


    過了好長時間,裏麵也沒有動靜,寶兒萬般無奈隻得又敲起門環來。


    這迴沒敲兩下,就聽見裏麵傳來聲響。


    “到底什麽人,怎麽老是打攪我讀書。”一個孩童的聲音從門縫中傳出。


    “照兒,別大聲嚷嚷,看書就要專心,不管窗外風和雨。”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


    “娘,我是想好好看書的,可是這門老是響個不停,煩死了。”童聲顯得非常焦躁。


    “照兒,安心點,你爹還在後園幹活,一會迴來後看你寫的好,肯定會教你練武的。娘出去看看。”


    “我也去。”


    “你不許去,在屋裏待著。”


    “夫人,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說是老爺的親戚,十有八九不是來找老爺拜師學藝的,就是要老爺救濟的,您不要管了,我去把他打發走。”


    “是個孩子?老張頭,我去看看。”


    院門打開了,女子看著站在門口的寶兒,正準備開口問話又突然停住了,盯著寶兒的臉看了許久,又搖了搖頭,半晌都不作聲。


    “嬸嬸,我是來找李敢叔叔的。”寶兒望著麵前這個麵容溫和的女子說道。


    “你是從哪裏來的?”女子這才反應過來說道。


    “嬸嬸,我能進去說話嗎?”


    “孩子,你進來吧。”


    “夫人,老爺早已沒有親戚了。”站在一旁的老仆人說道。


    “老張頭,你別管了,把門鎖好去忙吧,孩子,你跟我來。”


    寶兒跟著女子來到了一間屋子,女子看著寶兒想了一下說道:“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周無涯。”寶兒看著女子溫柔的目光想都不想就將自己的真名說了出來。


    “啊!”女子聽到後捂住了嘴巴。


    “你說你叫周無涯?”女子再次問道。


    “是的。”


    “你是從哪裏來的?”


    “我從南方來。”


    “你就一個人嗎?沒有人送你來嗎?”


    “我就一個人。沒有人送我來。”


    “孩子,你能脫下鞋子讓我看看嗎?”


    寶兒被女子突然的要求給愣住了,但隻呆了一下,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脫下了鞋襪,剛剛脫下,那女子就一把握住了寶兒的腳踝,盯著腳底板看了許久。


    寶兒也不知道咋迴事,有些尷尬,呆呆的坐在那兒。


    “你知道你的爹娘叫什麽名字嗎?”溫柔的聲音響起。


    寶兒點了點頭。


    “是誰告訴你的。”


    “師姑。”


    “她人呢?”


    “走了。”


    “到哪裏去了?”


    “到...,到...,是去見我爹娘了,不要我了。”寶兒看著眼前這女子溫柔的眼神,聽著她柔聲的問語,再也忍不住了,淚珠終於從眼眶中滴滴落下。


    “你師姑死了?”寶兒感覺握著他腳的女子手裏一緊。


    寶兒想張嘴說話來著,但哽咽著發不出聲音,隻能點了點頭。


    “你大師伯他們呢?師叔他們呢?”


    寶兒隻能拚命的搖著頭。


    “我這苦命的孩子呀!”女子一把將寶兒摟在了懷裏,輕輕的撫摸著寶兒的腦袋。寶兒感覺好溫暖、好安心,這麽多天的害怕、焦急、無奈、壓抑、委屈等等一下子沒有了,平靜了。


    “娘,你摟著他幹什麽?”


    那個童聲在門口響起。


    “照兒,快過來,快過來,你看誰來了,你看誰來了。”


    “娘,他是誰?我怎麽不認識,娘,你怎麽哭了,是他欺負你了嗎?我來教訓他。”一個八九歲的孩童走了進來指著寶兒說道。


    “說啥傻話呢?照兒,這是你書涯哥哥,快喊哥哥。”


    “我不喊。”


    “咋不聽娘話呢?快喊書涯哥哥。”


    “我不喊,除非他能打得過我。”小孩翹起下巴眼神驕傲的望著寶兒。


    “這孩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練武,你在這陪書涯哥哥一會,我去喊你爹爹,你爹爹念叨了這麽多年,這迴可得高興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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