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事情鬧得更大了,謝濟毒害嫡妻、殺害宮妃,直接被下了大獄。


    刑部官員徹夜挑燈審案,據說謝濟的罪行寫了足足十頁紙,還沒寫完。


    張妙玉搖頭,一臉唏噓:“現在外麵鬧得很兇,天子震怒,百姓口誅筆伐,謝家怕是完了。”


    若是謝濟一開始主動向吳家認錯,心甘情願和吳氏和離,謝家還能保住點兒名聲,苟延殘喘個三五年。


    但謝濟太過傲氣,認為有太後撐腰,害妻殺女,自掘墳墓。謝家被他這麽一攪和,家族坍塌更快。


    張妙玉道:“蘭嬪已經安葬,她的貼身宮女忠心,自請去守皇陵——以前我挺不喜歡蘭嬪,總覺得她傲慢天真。她也是個可憐人,死亡對她來說,也是種解脫。”


    屋子裏安安靜靜的,沈薇手裏捂著熱乎乎的湯婆子。


    沈薇忽然問:“蘭嬪久居深宮,她怎知謝濟入宮請罪的時間?華陽宮偏僻,距前宮遙遠,一路禁軍看守,她還能藏利刃去行刺?”


    張妙玉愣住,撓撓頭:“這...這...”


    仔細一想,好像確實有漏洞。


    細思恐極。


    沈薇眸色晦暗,捂緊手裏的湯婆子:“必是有人推波助瀾。”


    晴天白日,張妙玉忽然覺得通體發寒。


    ...


    下午,太陽從雲層裏鑽出來,暖洋洋的光把院子照得暖烘烘。沈薇裹上厚厚的披風,讓太監把檀木羅漢床搬到院子裏,她靠在榻上曬會兒太陽。


    大病初愈,多曬曬太陽,利於身體康複。


    深秋,院子裏五彩斑斕的菊花開得絢爛。沈薇一邊曬太陽,一邊翻看最近宮裏的賬本兒。容嬤嬤、采蓮采蘋她們很有能耐,哪怕沈薇在生病,也能把宮裏大小事處理地井井有條。


    沈薇很滿意。


    擁有優秀的員工,她能少費心費力。


    沈薇正翻看著賬本,宮人來報,德順公公奉皇上的旨意,給沈薇送了一碗燕窩雪蛤。


    燕窩雪蛤擱置在小案桌上。


    德順恭恭敬敬道:“主子,皇上今日去了刑部,晚上再來看您。”


    頓了頓,德順又繼續補充了一句:“您前幾日在宣明殿養病,皇上細心照顧主子服藥時,淑妃來過一趟。”


    沈薇挑眉問:“她瞧見了?”


    德順低頭,笑道:“奴才將她帶到簾子外,她自是瞧見了。淑妃離開時,神情恍惚。”


    德順匯報完畢,恭敬離去。


    沈薇攥著手裏的賬本兒,她病中順手添了一把火,也不知能不能讓陸萱失去理智,妒火燒起來。


    人一旦失去機智,就會走向極端,自取滅亡。


    沈薇繼續看賬本兒。


    陽光暖融融,沈薇通體泛著暖意,很舒服。


    直到不遠處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樂遊軟乎乎的聲音響起:“母妃!母妃!”


    沈薇一抬頭,看見個白白嫩嫩的團子跑過來。樂遊跑得飛快,撲到沈薇懷裏。


    沈薇摸摸樂遊的小臉:“母妃很好。”


    樂遊腦袋埋在沈薇懷裏,悶悶地說:“希望母妃永遠不要生病。”


    不一會兒,其他孩子也跑來了。


    李承泰和李承佑挨在沈薇身邊,默默地撒嬌。李瑤、李南枝還有李婉兒,也陸陸續續走過來。


    一時間,沈薇身邊圍滿了小孩。


    沈薇大病初愈,精力還沒恢複,她讓容嬤嬤把孩子們帶去後殿吃些糕點。


    “主子,太後來了。”采蓮提醒。


    沈薇忙放下手裏的賬本,起身迎接。太後緩緩擺手:“不必,快坐著。”


    院子裏的菊花叢中,擺放著沈薇喜歡的羅漢床。床榻中央放置小木桌,供放茶水和賬本。太後在木桌另一側落座。


    沈薇把熱茶遞過去:“母後瘦了些,可得照顧好自己。”


    太後鬢角生了幾縷白發,人比沈薇還憔悴。


    謝家大廈將傾,太後雖然和謝家割裂多年,但畢竟是曾經的謝家嫡女。


    眼睜睜看著母家衰亡,太後心裏必定不好受。


    太後啜飲茶水,眉眼浮出幾分悲涼:“哀家早知道,謝家會自尋死路。勸也勸過,罵也罵過,富貴迷人眼,局中人總是不清醒。”


    沈薇支起身子,忍不住問:“母後,您為何會和謝家割席?”


    這是沈薇一直好奇的事。


    太後放下茶盞,悵然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當年,太後還是謝家嫡女,與先帝是青梅竹馬。太後出身名門,如願以償嫁給先帝,兩人舉案齊眉,還算恩愛。


    太後那時也沒忘記家族,她利用皇後職務之便,為謝家謀求很多好處。有年春闈,太後暗中操控春闈名單,讓一個謝家男丁霸占了春闈中舉名額。


    這隻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當時各大世家皆有此做法,司空見慣。


    後來,太後和先帝去城外祭祀,順便查看雲州新修的堤壩。途經堤壩時,連日大雨把堤壩衝毀,太後和先帝被一個跛腳的毀容獵戶所救。


    先帝察覺到那獵戶談吐不凡,滿腹經綸。一打打聽才得知,那獵戶本是三年前春闈的舉子,明明中了進士,名額卻被謝家人霸占。他去訴冤,被打斷腿毀了容,妻離子散,不得已打獵為生。


    更離譜的是,雲州堤壩修建工程的監工官員,是那個霸占獵戶中舉名額的謝家男丁。謝家男丁胸無點墨,貪了修築水壩的錢,堤壩一遇大洪水便毀了,數萬百姓流離失所。


    迴想往事,太後沉沉閉上眼:“那時候,哀家才知道自己犯了錯。位高權重者的偏袒和放縱,對黎民百姓而言,都是滔天洪水過境。”


    若是當年太後沒有偏袒謝家,讓有才識有能耐的獵戶當官赴任。獵戶修築的水壩必不會坍塌,數萬百姓也不會傷亡慘重。


    掌權者,掌握億萬黎明百姓的命運。


    掌權者有了貪念和私心,苦的是百姓。


    太後歎口氣,眉眼越發蒼老:“世家是大慶國的蛀蟲。若是不壓製,大慶遲早被蛀蟲啃噬得千瘡百孔。哀家是謝家女,更是慶國國母,怎能為一己之私,害了家國。”


    太後主動和謝家割席,希望謝家能低調蟄伏。


    但奈何,利欲熏心的謝家人依然野心勃勃,和吳家聯姻,逐步把自己送到墳墓裏。


    永寧宮的院子裏,微風吹拂,滿院子的秋菊搖曳。


    沈薇給太後添上熱茶,明白太後看中她的原因了。


    沈薇不是世家女,出身貧寒心係百姓,也沒有為家族徇私,教子有方還能幫李元景打壓世家,她是最合格的賢內助,輔佐君王的賢德之妻。


    太後握住沈薇的手,語氣裏含著期望:“你好生養病,哀家希望你能陪元景再走幾十年。”


    沈薇輕輕點頭:“母後,我知道。”


    太後神思倦怠,和沈薇說了一會兒話,疲憊不堪,由錢嬤嬤扶著離開了永寧宮。沈薇目送太後離去的背影,短短數日,太後仿佛一下子蒼老了。


    沈薇心裏默歎,把樂遊幾個孩子召來,細心叮囑一番,讓她們每日多陪陪太後。


    ...


    天黑,一盞盞宮燈亮起,驅散深宮裏的冰涼,在牆壁灑下朦朧的暗光。


    李元景掀開珠簾。


    他瞧見沈薇左手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排骨湯,小口啜飲;右手翻看一張地圖,斜眼瞧著,似在思索。


    沈薇氣色好了不少,蒼白數日的臉蛋有了紅暈。


    李元景暗中放下心來。


    他不喜歡沈薇蒼白病弱的模樣,猶如掌心的砂礫,攥不住輕易流逝,讓他心髒悶痛難受。


    活潑健康、麵頰紅潤的沈薇,才讓他感到舒心。


    “在看什麽?”李元景落座,拿起沈薇手邊的地圖。


    這是一張後宮殿布局圖,大大小小的宮殿門庭羅列其中。


    沈薇放下湯碗,烏黑眼珠盯著李元景:“東臨國公主將至,妾身在思考給她安排哪個宮殿落腳,皇上打算給她什麽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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