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裏挖出邪物引發的風波,很快平定,後宮裏再度恢複表麵的平靜。


    華陽宮裏,蘭嬪整日惴惴不安,總害怕東窗事發。她覺得自己頭頂上懸掛了一把利劍,隨時可能掉落下來。


    等了三日,無事發生。


    蘭嬪鬱鬱寡歡,午膳沒吃兩口。她在華陽宮的院子裏來來迴迴踱步,院子裏明豔的菊花開得幾乎要燃起來,蘭嬪無心欣賞。


    她望著四四方方的院子,雕欄玉砌,亭台樓閣,連天空也被宮牆切割成小小的一塊。


    蘭嬪想到未出閣前,她秋日跟著母親去京郊騎馬賞秋菊。郊外天空一望無垠,遠處山峰連綿起伏,還有排成“人”形狀的大雁飛過天空。


    可自從進宮後,她再也沒看過那般的風景。


    “主子,家主來信了。”宮女走進院子,把一封信交給蘭嬪。


    蘭嬪欣喜不已,一邊打開書信,一邊走到內殿。


    書信不長。


    她父親在信裏聲稱,銅牌之事是他考慮不周,送了個超過年份的銅牌來。還讓蘭嬪把謝家送來的書信全都燒掉,免得被有心之人偷走。


    此外,父親還說他最近心情苦悶,幾位家族長老聯合起來,逼迫他送新的謝家女進宮爭寵。


    看完這封信,蘭嬪仿佛被一盆涼水從頭潑到腳,心裏泛著涼意。


    謝家的那幫長老,果然在逼迫父親!


    蘭嬪閉了閉眼,把滿腹的惱怒壓下。她問貼身宮女:“彤兒,我母親還沒來信嗎?”


    蘭嬪給家裏寫了很多信。


    其中,蘭嬪寫給母親的信最多,可母親從來沒給她迴過一封信。


    進宮快四年,蘭嬪隻在封妃的那年見過母親兩迴。後來降為嬪,母親再也沒進過宮,連一封信也沒送進宮。


    “沒有。”貼身宮女皺著眉迴答。


    蘭嬪悶悶不樂:“父親也真是,每次我在信裏詢問母親的近況,他總不迴。彤兒,我真怕父親扛不住家族壓力,送新人進宮取代我...”


    貼身宮女輕抿唇角,正要提醒蘭嬪幾句。這時屋外傳來太監的通報——


    “宸貴妃到。”


    蘭嬪愣住,差點打翻手裏的茶杯。無事不登三寶殿,宸貴妃忽然拜訪,所為何事?


    蘭嬪把書信隨便放案桌的匣子一塞,忙出門去迎接沈薇。


    華陽宮門口,停靠著貴妃的儀仗隊,氣派極了。


    沈薇身穿繡菊花的煙羅裙,梳了個極精致的朝雲髻,雍容華貴,如秋日盛開的緋菊,光彩照人。


    沈薇攙扶著宮女的手,朝蘭嬪盈盈一笑:“秋高氣爽,本宮去禦花園賞花,路過華陽宮,順道過來看看你。”


    蘭嬪心裏默默腹誹,華陽宮和禦花園隔了好幾道拐兒,哪裏順路。


    分明是沈薇主動上門。


    麵上,蘭嬪表現地恭恭敬敬,將沈薇請入華陽宮。


    沈薇走進華陽宮的主殿,落座。


    蘭嬪打發貼身宮女去倒茶,沈薇手持繡花團扇,眉眼自始至終噙著笑意:“蘭嬪,你方才在讀家書?”


    霎時,蘭嬪通體生寒。


    她僵硬站在原地,腦子飛快思考,難道是彤兒拿信的時候,被外人瞧見了?


    沈薇招著手裏的團扇,示意蘭嬪看案桌上的匣子。蘭嬪迴頭一瞧,匣子邊壓著書信的一角。


    蘭嬪訕訕一笑,連忙把匣子收好:“貴妃娘娘看錯了,不是家書,匣子裏裝的是妾身日常的書法。”


    蘭嬪緊張地額頭冒汗。


    若是沈薇命人當場打開匣子,她和謝家聯合謀害梅妃的事會被揭露,後果不堪設想。


    但沈薇似乎對匣子不感興趣,並未追問。不一會兒,宮女端上泡好的熱茶。


    沈薇喝兩口,誇讚茶水醇香。蘭嬪心髒突突地跳,她不知道沈薇此行何意,心裏惴惴不安。


    沈薇放下茶盞,忽然開口:“其實毓秀宮院子裏挖出的銅牌,並不是當年雲妃埋的。”


    蘭嬪額頭淌下一串冷汗。


    沈薇緩緩道:“銅製品長期埋在土壤裏,周圍的土壤會摻雜鏽蝕的銅綠。毓秀宮裏埋銅牌的土壤裏,幾乎看不見鏽蝕的銅綠。這表明,有人在近期把銅埋進毓秀宮,汙蔑梅妃。”


    蘭嬪感覺自個兒在火上煎熬。


    沈薇說的每句話,都讓蘭嬪大汗淋漓,心驚肉跳。蘭嬪緊張地喝一口茶,訕訕地說:“宸貴妃明察秋毫。您應該把真相告知皇上,妾身一個小小的嬪,人微言輕。”


    沈薇揚眉:“你一個小小的嬪,竟然誣陷梅妃,膽子可真大。”


    哐當——


    蘭嬪手裏的白瓷茶杯啪嗒掉落在地,溫熱的茶水溢散開。


    滿屋子的茶香。


    蘭嬪結結巴巴道:“宸貴妃,您別冤枉妾身。”


    沈薇托腮,緩緩道:“你敢把匣子裏的家書交出來?”


    蘭嬪不吭聲了。


    冷汗涔涔。


    半年前,沈薇剛入宮,蘭嬪沒有把這個農戶女出身的妃嬪放在眼裏。可後來沈薇一步步壓製皇後和淑妃,統管六宮,蘭嬪便知道此人不好招惹。


    今日沈薇突然拜訪,言語句句帶刺兒,把蘭嬪刺得渾身不適,無處遁逃。


    屋子裏一片死寂。


    蘭嬪手指甲幾乎要扣進皮肉裏。


    沈薇神態自若,問:“你為什麽要陷害梅妃?本宮要聽實話。”


    蘭嬪沉默片刻,終於認命了,如實相告:“妾身看不慣她虛偽假清高。柳如煙霸占著妃位,每年可以和家人見一次麵,她卻不珍惜。妾身思念母親,千盼萬盼,總難相見。


    妾身出身謝家,名門貴女,不甘心當一個小小的嬪。妾身在宮裏不得寵,不能帶給謝家好處,父親迫於家族壓力,遲早會送新人進宮...所以,妾身希望自己能晉妃位,至少還能有幾分風光。”


    沈薇打量眼前的蘭嬪。


    蘭嬪謝芳蘭,出身名門,美貌出眾,可惜腦子不太好使。謝家把蘭嬪送進宮,也應該能料到她不會得到李元景的寵愛。


    但謝家還是把她送進來了。


    謝家的水,還挺深。


    “陷害梅妃,是妾身的錯。”蘭嬪滿腔心酸,“這是妾身一人的主意,和謝家無關,妾身願承擔所有的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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