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景正在小憩,冷不防被馬車外的唿喚驚醒。


    他骨節分明的食指抵著眉心,按揉一圈。這日子為何不能消停點,他隻想忙完朝政後能睡個好覺。


    “擺駕毓秀宮。”李元景無奈道。


    ...


    毓秀宮。


    大火之後,太監們在翻修院子的過程中,挖出了邪門的銅牌,翻修毓秀宮的工程暫停。天黑,毓秀宮的主殿點燃宮燈,白色的紗幔在夜風裏微微搖曳。


    李元景抵達主殿時,殿內已經烏壓壓一片。張妙玉、柳如煙、蘭嬪、巧嬪等十幾個宮嬪都在。淑妃有孕,並未過來湊熱鬧。


    李元景一露麵,鶯鶯燕燕起身問候,一雙雙飽含情愫的眼睛偷偷落在帝王身上。


    “詳細說說。”李元景落座,德順公公端來熱茶。


    張妙玉起身,簡單把在毓秀宮挖出邪門銅牌的事告訴李元景。末了,張妙玉還讓宮人把挖出來的詭異銅牌呈上來。


    托盤擱在小案桌上。


    托盤裏,是巴掌大的銅牌。銅牌上還沾著燒焦的泥巴,隱約可見上麵雕刻的龍紋圖形。銅牌最中央,刻著一個【慶】字。


    一支鐫刻符咒的鐵針刺穿銅牌中央,從那個【慶】字穿過去。


    造型詭異。


    李元景盯著那古怪的銅牌,嘴皮不著痕跡抽了抽,他倒是不怕這玩意兒。


    以前和沈薇閑聊巫蠱之術,沈薇說:【得民心者得天下,符咒邪術乃是歪門邪道。若是一個符咒就能導致國破家亡,那帝王豈不個個都是法師術士?】


    本是沈薇的無心之言。


    後來李元景在心裏反複琢磨,越發覺得沈薇說的有道理。國泰民安,重在君王賢明,大臣能幹忠心,百姓遵紀守法。


    小小的銅牌符咒,豈能動搖國家根本。


    “你如何解釋?”李元景看向右側座椅的柳如煙。


    隻要柳如煙能辯解兩句,說不知銅牌來曆。李元景完全可以輕輕放下,此事不了了之。


    自古以來,後宮巫蠱之禍總能引起軒然大波,李元景不希望後宮遭到血洗。


    李元景一開口質問,屋子裏的嬪妃們紛紛望向柳如煙,幸災樂禍。


    蘭嬪暗中攥著蠶絲手帕,心裏犯愁。皇上的語氣很平靜,臉上看不出憤怒,難道皇上並不忌諱巫蠱之術?


    蘭嬪有點鬱悶。


    她苦心孤詣,聯合謝家長輩暗中做局,就是想把柳如煙連帶著她背後的柳家拖下水。皇上若是不計較銅牌之事,蘭嬪的算計全都付諸東流。


    柳如煙施施然起身,朝李元景屈膝行禮。她麵上不施粉黛,身穿銀色秋衫,單薄如風中白梅,讓人不由得心生憐愛。


    她美眸含著委屈,問李元景:“皇上,您不信妾身?”


    李元景放下茶盞:“不是朕不信你,這銅牌為何會在你院內?總得給個說法。”


    柳如煙隨便找個借口都行,把罪責推給奴才,或者說不知是誰埋在院子裏。


    柳如煙眼淚簌簌掉落,心裏酸楚。


    她覺得皇上不信任她。


    她擦去眼淚,眸光清冷:“皇上既對妾身生疑,那妾身也沒什麽可辯駁的。”


    李元景:...


    張妙玉差點想掐自己的人中,她努力試圖給柳如煙找借口:“梅妃姐姐,您要不再仔細想想。說不定是哪個宮人偷偷埋在你宮裏,又或者是刺客半夜路過,不小心掉下來的。”


    蘭嬪手帕捂著嘴,笑盈盈道:“玉妃姐姐,您真愛說笑,後宮裏守備森嚴,怎麽會有刺客?”


    蘭嬪幸災樂禍。


    本以為柳如煙會竭力辯解,但誰知道柳如煙蠢笨地要命,不辯駁,甚至埋怨皇上的不信任。


    腦子有病!


    什麽都不解釋,哪怕皇上想偏袒,也沒法公然偏袒。


    蘭嬪又主動提議:“皇上,梅妃姐姐既然閉口不言。不如審問她身邊的宮女,也許能問出東西來。”


    李元景頷首。


    沒一會兒,伺候柳如煙的宮女雪梅被帶進來。雪梅是毓秀宮的一等大宮女,負責整個毓秀宮的日常管理。


    突遭橫禍,雪梅腦子一團亂麻。她戰戰兢兢地跪下,給李元景磕頭請安。


    雪梅聲音在發抖,結結巴巴道:“皇上明鑒,我家主子不問世事,沉迷詩書,不會做出這等詛咒國家的惡事。還望皇上明察,必定是有人陷害主子。”


    雪梅了解柳如煙的性子。


    柳如煙每日就愛傷春悲秋、賞花弄月、作畫讀書,十指不沾陽春水,根本看不上卑劣的厭勝之術。


    唇亡齒寒,雪梅隻能力保柳如煙,為柳如煙求情。


    雪梅說完,一個勁兒給柳如煙使眼色,希望主子能替自己辯駁幾句。但柳如煙自始至終神情淡淡的,沉迷在悲傷中。


    哪怕雪梅替她辯解,柳如煙也沒露出多餘的神色。


    雪梅心裏泛起失望。


    她拚命保護主子,主子連一個眼神都不施舍。


    張妙玉道:“皇上,雪梅說的有理。梅妃姐姐性格淡漠,定不會做惡毒之事。”


    蘭嬪陰陽怪氣說:“知人知麵不知心。梅妃姐姐時常怨恨皇上薄情,也許因怨生恨呢。”


    頓了頓,蘭嬪可憐巴巴地站起來,委屈地對李元景說:“皇上,梅妃姐姐實在可疑,還請皇上明察。”


    不隻是蘭嬪,其他看不慣柳如煙的嬪妃們也紛紛起身,請求李元景做主,嚴查梅妃。


    麵對眾人的詰難,柳如煙隻淡淡道:“清者自清,妾身問心無愧。”


    蘭嬪轉轉眼珠,又朝李元景行了行禮:“皇上,梅妃姐姐地位尊崇,確實不宜讓下人審查。不如讓內獄嚴刑拷打她身邊的宮女,也許能問出真相。”


    室內安靜。


    李元景思索片刻,道:“這幾日梅妃禁足。伺候梅妃的宮人送去內獄審查。待查清銅牌來源再定奪。”


    雪梅臉嚇白了。


    她要被送去內獄?


    後宮裏,最可怕的兩個地方是掖庭和內獄。掖庭,犯錯宮人被懲罰做苦力的地方;內獄,宮人遭刑罰的地方。


    從內獄走一遭,不死也脫層皮。


    雪梅雙腿發軟,她隻能跪著朝柳如煙爬去,眼淚簌簌落下,哀求道:“主子,您救救奴婢!奴婢不要去內獄,奴婢昨日火災裏救了南枝小主子,對她也算有救命之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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