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錯愕,唯有李元景放下酒杯,詢問貴席上的昭陽:“昭陽,你如何思量?”


    若是昭陽不同意,李元景會從宗族中挑選一個貴女,代替昭陽遠嫁。


    兩國休戰之事,已是板上釘釘。


    越國皇帝想要娶昭陽,也不過是錦上添花,可有可無。


    一雙雙好奇的眼神,在昭陽公主和晏雲亭之間遊離。


    昭陽公主緩緩站起來,她朝高座之上的天子屈膝行禮,迴答道:“皇兄。昭陽是大慶公主,享萬民供養,自當肩負起公主的責任擔當。聽聞越國陛下仁厚愛民——”


    稍頓,昭陽閉了閉眼,嗓音平靜:“昭陽願意遠嫁。”


    她坦然接受。


    嫁給越國皇帝,能換來幾十年的兩國停戰,換來百姓安居樂業,這很值得。


    眾人驚訝,誰都沒想到,昭陽公主居然同意了!


    晏雲亭瞠目結舌,腦袋一團空白。


    怎麽可能?


    昭陽她怎麽可能同意?


    心髒一陣尖銳的刺痛,好像有什麽屬於他的東西在飛快流失,晏雲亭險些失控。


    他起身,想要向皇上請旨,將昭陽下嫁給他。可身後的小廝忙拽住晏雲亭的肩膀,低聲提醒:“大人!不要失態!這是國宴,您若是魯莽衝動,皇上肯定會龍顏大怒!”


    今晚夜宴,意義非凡,彰顯慶國的體麵。


    晏雲亭若是冒失魯莽,恐怕會遭到責罰。


    小廝繼續道:“昭陽公主心係與您,不會改變。沒準她今晚還在和您慪氣呢,您明日去公主府哄一哄公主,主動認錯道歉,她定會原諒您。”


    晏雲亭勉強冷靜下來。


    他手指慌亂地抓住酒杯,狠狠灌下一大杯,辛辣醇香的酒液在口腔彌漫,不斷刺激著他的神經。晏雲亭自欺欺人地想,昭陽肯定還在和他慪氣。


    今晚澹台柔來給他送披風,被愛吃醋的昭陽瞧見了。


    所以,昭陽才故意答應嫁給越國皇帝。


    他決定明日去公主府,放下姿態,主動道歉,再送上昭陽愛吃的糕點作禮物,昭陽肯定會如往昔那般輕鬆原諒他。


    夜深深,宮廷酒宴步入尾聲。


    李元景起身離去,文武百官和貴胄女眷也陸陸續續離開宴席。


    ...


    春日的夜晚風涼,寬闊的宮門前廣場夜風吹拂,颯颯作響。晏雲亭酒喝多了,爛醉如泥,小廝艱難地攙扶著他,往晏家的馬車走去。


    “雲亭哥哥!”澹台柔焦急的聲音響起。


    她拎著裙擺,一臉焦急地走過來。


    聞到刺鼻的酒氣。


    澹台柔心疼地擦拭晏雲亭的臉,告訴小廝:“雲亭哥哥喝得多,我同你一起迴晏家別院,近身照顧他。”


    小廝沒敢拒絕。


    晏雲亭對澹台柔一往情深,身邊人都把澹台柔當成了晏府的姨娘。


    馬車一路緩慢行駛,來到晏雲亭獨居的別院。澹台柔把晏雲亭扶到床上,取來解酒湯,一勺子一勺子喂到他口裏。


    “小姐,昭陽公主還在宮裏,去了太後的慈寧宮。”丫鬟走到澹台柔身邊,低聲提醒。


    澹台柔:“街上布置好了?”


    丫鬟:“放心。”


    丫鬟悄然離去。


    澹台柔繼續照顧喝醉酒的晏雲亭。片刻後,由於酒醉頭疼,晏雲亭迷迷糊糊睜開眼。


    屋子裏燭光昏黃,床邊的澹台柔,在晏雲亭眼裏居然變成了心心念念的“昭陽公主”。


    容貌清麗,華貴如牡丹。


    晏雲亭心髒軟得一塌糊塗,他忍不住張開手臂,將“昭陽”緊緊抱在懷裏,深情地說:“我就知道,你心裏有我...”


    酒意上頭,酒冷情熱。


    床幔搖曳散落。


    床頭的桃木案桌上,沒喝完的醒酒湯慢慢變涼。


    ......


    夜晚的慈寧宮。


    內殿燈火明亮,太後皺著眉嗬斥昭陽:“越國皇帝想娶你,簡直是癡人說夢!你也在胡鬧,竟大庭廣眾應了下來。”


    昭陽乖乖地跪在地上。


    她並不覺得自己有錯,理直氣壯道:“母後,越國和慶國打了幾十年的仗,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多少孩子失去父母。越國新帝登基,她主動謀求和平,若是我嫁去越國,能換來——”


    太後惱怒打斷她的話:“休得胡說!”


    昭陽眼淚簌簌落下,語氣堅定:“母後...您和父皇保護孩兒多年,孩兒也想為慶國做些事。”


    太後轉過頭,眼睛慢慢紅了。


    昭陽麻溜站起來,湊到太後身邊,一如往昔攬著太後的胳膊,嗓音哽咽:“母後您放心,孩兒去了越國,一定經常給您寫信。孩兒已經長大,哪能一輩子靠您和皇兄庇護,往後的路也得自己走。”


    太後眼淚滑落。


    心疼又無奈。


    皇室公主,要麽籠絡朝臣,要麽鞏固外邦,自古以來皆是如此。


    昭陽安慰了太後好一會兒,親自服侍太後去歇息。等到夜深,昭陽才乘坐馬車返迴公主府。


    夜晚的街道安安靜靜,道路兩側的油紙燈籠在風裏搖晃。公主府的馬車軲轆碾壓過地磚,馬車外的兩個護衛警惕張望。


    昭陽坐在馬車裏,手裏抱著一個破舊的布偶老虎,心事重重。


    雖然昭陽告訴所有人,她很願意嫁給越國皇帝為妻。但她心裏,其實沒有什麽底氣。


    哪怕收到了越國皇帝的親筆書信,她還是對前途充滿迷茫。


    萬一,越國皇帝是虛與委蛇之輩,她該如何?


    萬一,越國皇帝後宮妻妾成群,她又該如何?


    男人的嘴裝滿謊言和欺騙。


    馬車走著走著,馬匹忽然受驚。


    “怎麽迴事?”昭陽嚇了一跳,手裏的布偶老虎差點掉落。


    車外的護衛沉聲迴答:“有刺客。”


    昭陽一頭霧水:“刺、刺客?”


    天子腳下,宮門之外,治安向來安穩,居然會有刺客?


    護衛冷靜道:“公主莫怕,請待在馬車裏,我會用性命保護您。”


    那護衛的聲音很低沉,透著令人安心的冷靜。


    昭陽的心髒咚咚跳動,她下意識攥緊手裏的布老虎。她絞盡腦汁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得罪了誰,居然會有人在皇城內刺殺她。


    不怕被誅九族嗎?


    馬車外動靜很大,刀劍碰撞的響聲。不到半盞茶,沉重的馬蹄聲傳來——護城軍來了。


    皇城內的主街道,每晚都有身手不錯的護城軍巡邏,保護皇城的安寧。


    昭陽公主這邊的響動頗大,驚動了護城軍。


    片刻後,空氣裏彌散著濃重的血腥氣味。昭陽聽到馬車外傳來護衛的聲音,他說:“公主,刺客已伏誅。”


    昭陽小心翼翼掀開車簾。


    皎白的月光如水流淌,把街道照亮。冰冷的青石板上,歪斜地躺著兩個黑衣刺客,皆已經吞毒自盡。


    護城軍正拿著擔架,將兩個刺客的屍體抬上去,送去刑部驗屍。


    昭陽懷裏抱著布偶老虎,看向保護了自己的護衛,讚許道:“身手不錯,迴去領賞。”


    今晚進宮赴宴,昭陽隻帶了兩個公主府的護衛,身手平平。昭陽沒料到,這護衛的武功居然很不錯,值得褒獎。


    護衛低頭,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說:“保護公主,是我的本分。”


    昭陽心裏蕩起異樣的漣漪,她總覺得眼前的護衛個子有點古怪。


    護衛頭戴黑色的鬥笠,帽簷兒遮擋住他的臉,隻露出輪廓分明的硬朗下巴弧線。


    昭陽心口微動,道:“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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