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輕輕柔柔,蘊含著令人安心的力量。


    昭陽渾渾噩噩的抬起頭,視線從模糊變得清晰,沈薇那張白淨清麗的臉映入眼簾。


    “沈...沈薇...”


    昭陽眼淚瞬間落下來,她撲進沈薇的懷裏啜泣,委屈又痛苦的淚水打濕了沈薇的衣襟。


    沈薇安撫地拍拍她的後背,語氣輕柔:“事情都過去了,不用急,不用怕。”


    昭陽哭了好久。


    仿佛要把無數的委屈給哭出來。


    等她哭夠了,沈薇才讓雲兒把熬好的風寒藥遞來。沈薇用小瓷勺,一口一口給昭陽喂藥。


    喝完藥,昭陽慢慢地停止了哭泣。她睡不著,身子蜷縮成一團,像隻貓兒似靠在床角深處。


    雲兒走進寢殿裏,小聲告訴昭陽公主:“公主,東湖山林裏找到一具男子屍體。喉嚨處有好幾個血窟窿...”


    昭陽沒吭聲,雙目呆滯。


    沈薇心裏歎口氣,她吩咐雲兒:“讓護衛把這具屍體扔到亂葬崗喂野狗。昨晚公主失蹤的事,讓所有人把嘴巴閉嚴實,不得外傳。”


    事關大慶國公主的清譽,昨晚的事必須守口如瓶,不能流傳到燕京百姓的耳中。


    雲兒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趕緊點點頭。同時,雲兒也對沈薇暗生敬佩。


    這沈娘子看起來柔弱,沒想到竟能臨危不亂。昨晚雲兒急得差點失去理智,唯有沈薇鎮定自若,從容不迫地安排好眾人的工作。


    沈薇上午在寢殿裏陪伴昭陽。


    昭陽還是那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儼然遭受到了巨大的打擊。上午時分,別院外傳來下人的通報,說晏雲亭他又來了。


    昭陽渾渾噩噩地抬起頭,良久,她啞著嗓子道:“讓人把他趕走...我...我再也不想見他了。”


    昭陽垂下眸子。


    那天晚上的暴風雨,那朝她撲過來的醜惡男人,把她對晏雲亭的期盼洗刷得幹幹淨淨。她終於意識到,晏雲亭並不是個良人。


    他總在戲弄她,像是在逗弄一隻聽話的小狗。隻要給根骨頭,小狗就會一直死心塌地跟著他。


    “好!奴婢這就去趕走他!”雲兒喜出望外,興衝衝叫上門口的護衛去趕人。


    屋子裏靜悄悄的。


    沈薇放下茶盞,看到昭陽的眼淚無聲無息落下來。良久,昭陽才啞著嗓子道:“沈薇,我不想再喜歡晏雲亭了...”


    她會努力把晏雲亭從她的心裏剝離出去,斷得幹幹淨淨。


    沈薇唇角微微揚起,大為欣慰。曆經風雨,昭陽總算認清現實,這是好事。


    ...


    別院門口。


    晏雲亭俊眉緊蹙,再三向雲兒確認:“公主真的不願意見我?”


    雲兒揚起下巴,冷冷迴答:“晏侍郎,奴婢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公主不願意見你,從今往後都不會再見你!你和澹台家的小姐雙宿雙棲,公主絕不幹涉!”


    晏雲亭沉默了,心裏很是不好受。


    這昭陽也太任性了!


    他隻是被暴風雨耽擱,沒有去赴約。區區一件不足掛齒的小事,昭陽竟然大動幹戈。


    真是個任性。


    這也是昭陽不如澹台柔的一點。澹台柔永遠溫柔體貼,可以體諒他所有的難處。昭陽總是任性過了頭,蠻橫不講理。


    男人都是有自尊心的,一再碰壁,晏雲亭自尊大受打擊。他不悅道:“還請轉告公主殿下,晏雲亭即將離京。長則三年五載方可迴歸。”


    遠行在即,一別乃是無數光陰。臨走前,晏雲亭想要和昭陽見個麵,定下承諾。等他將來迴歸燕京,一定會向聖上親旨迎娶公主。


    可偏偏,昭陽現在鬧脾氣,不願意見他。晏雲亭知道,昭陽將來一定會後悔的,後悔今日沒有見他。


    雲兒樂得開懷:“行行行,三年五載不見,那是好事。”


    昭陽公主現在對晏雲亭失望,時間就是最好的良藥,三年五載後,昭陽恐怕早已經把晏雲亭放下。


    再三被一個小宮女嘲諷,晏雲亭滿肚子的火氣。他狠狠拂袖:“晏雲亭告辭。”


    轉身離去,頭也不迴。


    雲兒巴不得敲鑼打鼓把他送走呢。雲兒撇撇嘴,呸了一口:“小小侍郎,他算什麽東西,還真以為我家公主非他不可。”


    雲兒迴到別院裏,昭陽已經起床。


    昭陽麵色蒼白,尤有病容。她淡淡吩咐雲兒:“把檀木盒子裏的朱釵,都拿到燕京鋪子上賣了。”


    雲兒連連點頭:“奴婢馬上去辦!”


    昭陽公主有一個精巧的檀木盒子,裏麵裝的都是晏雲亭送她的朱釵。昭陽視若珍寶,去哪裏都要把檀木盒子戴上。


    迴顧往昔,昭陽這才驚愕的發現。


    她送晏雲亭親手縫製的衣服、送發簪、送奇珍妙藥,想要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送給晏雲亭。


    可她愛慕晏雲亭多年,得到的,隻有五六支普普通通的發簪。


    愛本來就是不平等的。


    雲兒抱著那個檀木盒子,飛也似跑出別院,生怕再晚一步,昭陽就改變心意。


    ...


    次日清晨。


    天蒙蒙亮,晏雲亭乘坐馬車離開燕京城。馬車停靠在官道邊,澹台柔早已在路口等待。


    她穿著素淨的長裙,安安靜靜站在路口,看上去格外嬌弱可憐。晏雲亭走下馬車,看穿著單薄的澹台柔,趕緊道:“今日天冷,你身子弱,萬一又染了風寒,我會很擔心。”


    澹台柔眼裏含著淚水,她輕聲道:“雲亭哥哥,今日一別,不知何日能再見。邊關兇險,你萬事小心。柔兒會一直在燕京等著你。”


    如此溫柔體貼的話,是個男人都會心動。


    晏雲亭心軟,暗暗決定,不能辜負如此溫柔的女子。他道:“我離京的日子,昭陽也許會針對你。柔兒,記得保護好自己。”


    澹台柔輕點頭,含情脈脈道:“公主不是任性的人,我不犯錯,她也不會刻意針對我。”


    晏雲亭冷道:“昭陽向來任性。”


    不過是違約一次,昭陽現在都不肯來見他。晏雲亭迴頭遙望燕京城,清晨行人來來往往,遲遲不見昭陽的車駕出現。


    晏雲亭心裏說不出的失望。


    他遠行在即,昭陽竟也不知來送送他。


    時辰不早,晏雲亭和澹台柔依依惜別後,他迴到赴任的馬車上。馬車緩緩行駛,晏雲亭心情莫名失落,甚至隱隱生出幾分患得患失。


    他離開三年五載,昭陽一個人留在燕京,身邊附庸公主的青年才俊極多,萬一公主變心...


    晏雲亭掀開馬車簾子,想要再看看昭陽是否跟來。借著微微亮的日光,他忽然看到藏在城門口貨架後的一道纖瘦身影,看不清麵容,但能看到她發梢的嵌白玉梅花金簪。


    這是他送給昭陽的金簪!


    懸掛在晏雲亭心裏的大石頭,重重地落地。昭陽果然偷偷來送他了,隻是為了掩人耳目,故意喬裝打扮成普通女子。


    晏雲亭放下車簾,鬆了口氣。他可以放心遠行,昭陽會在燕京等他歸來。


    馬車緩緩離去。燕京城門口,兩個年輕女子正在聊天。其中一個女子驚訝道:“姐姐,你頭上的金簪好漂亮,哪裏買的?”


    另一個女子笑盈盈迴答:“在燕京鋪子裏買的,價格可便宜了。”


    “你運氣可真好,這金簪一看就不是凡品。”


    燕京城門口人來人往,依然如往昔那般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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