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麽會在這裏?


    腦中還在思考著,身體已經先行了一步。


    歡欣從嘴角流露,如蹦噠的小兔子三步並作兩步就小跑了過去。


    “青羽!”她唿喚著那個在心裏被她惦記了好久的人的名字。


    她赤著腳丫跑過去,直到踩到地麵上的一粒細小但尖銳的石子,一下吃了疼,迫使她刹住了腳步。


    愣愣地看著坐在不遠處地上的那個白衣少年,再低頭瞧瞧自己不著寸縷的雙足。


    對了,這是夢境,不是現實。


    所以,他不是他本人,隻是處於她夢境中的一個幻想。


    那,他為什麽會在她的夢境裏?


    正當她猶豫著要不要前行的時候,一直垂著頭的“盛青羽”突然動了動身體。


    一動彈,才發現他明明身著白衣,但卻算不得純白,上麵沾染了很多汙漬。


    其中最顯眼的一塊,處於他的胸膛左方。


    那是他心髒的位置。


    心尖一顫,她也顧不得考慮繼續思考有關夢境的一切,提起步子便快速小跑而去。


    管他是不是夢境中的一個幻影,重點是,他現在受傷了啊!


    “青羽,你怎麽了?怎麽受傷了?”


    跑到他跟前,她抑製不住心中的擔心,伸出小手想要輕撫他身上看起來受傷最嚴重的那處。


    白皙稚嫩的肌膚與白衣上最鮮豔的顏色靠近,接著,融為一體。


    白無幽目光一滯,把手收了迴來。


    看看自己的手,又抬頭看了眼明明就在她眼前,卻對她的存在沒有半點反應的他。


    她思考了幾秒鍾,嚐試著伸手去撫摸他低垂的臉龐。


    如她所料,看似已經接觸到他的手掌,實際上沒有任何觸感,她接觸到的隻是一團虛無縹緲的空氣。


    再伸過去,手便直接穿過了他的身體。


    她收迴自己的手,證實了這個“盛青羽”確實是她夢境中的一個虛幻的影像。


    歎了口氣,她將心中那份期待落空之後的失落感按壓下來,正要起身,原本低垂著頭的“盛青羽”突然抬起了他的頭。


    白無幽繼續跪坐在地,緊盯著他,想看看他想要做什麽。


    盡管是幻境中的一個影像,但他就像是一個由真實反射的超寫實3d人物,除了沒有觸感外,一舉一動都與真人無異。


    這其中包括,他與真人無二的眼神。


    悲愴,哀戚,承載了世間所有的悲傷。


    就是這樣的一雙眼睛,如尖針所刺,如鑼鼓擊打,瞧得她心中悶痛。


    下一秒,他的動作變換,低垂在地的手抬起,上麵握著的,是一把沾染鮮血的小刀。


    血紅的顏色刺痛了她的雙目,眼前被白霧覆蓋。


    她用力咬了下唇,直到一抹涼感的血腥氣出現在鼻尖,這才止住了要衝出眼眶的洶湧瀑布。


    隨手抹了抹眼睛,眼前的世界又可以看清了。


    她繼續看,見他剛把舉起的小刀刺進了他的胸口。


    而這一連串的動作間,他的眼神沒有任何變化。


    他似乎,不在意他自己身上任何一處傷痕,包括看起來嚴重到已經幾欲傷及性命的那一處。


    她伸出手想要阻止他的動作,意料之中地穿過了他的身體。


    她苦笑了一下,她怎麽又忘記了,這隻是一個幻影罷了。


    鮮紅色的血液順著他衣裳流下,又染紅了一片雪白。


    白無幽不忍再看下去,她低垂了眼眸,見地上也有一些紅色,鬼使神差下,她伸手去觸碰那些還未幹透的血色。


    本以為和麵前的“盛青羽”一樣,地上的血液雖然看起來真實,但其實也隻是一種幻象。


    隻是讓她沒想到的是,當她接觸地麵時,手指尖卻感受到了一種黏膩感。


    翻轉手掌,她盯著手指上的鮮紅血液發愣。


    大腦cpu燒了……


    她有些轉不過來彎,隻好轉了個身,靠在高塔邊上,與“盛青羽”並肩而坐。


    閉上眼睛,她開始複盤所有的這一切。


    首先,她進入夢境無法醒來,這一定是因為現實中的她發生了什麽事。


    根據她的身體反應,現在的她應該是在溺水狀態。


    但是,按理說她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溺了這麽久的水,不該還是活著的。


    可她現在感覺到自己還活著,所以說,她現在隻需要好好地想想,怎麽才能走出夢境,然後她就可以醒過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咳了好幾聲,直到小臉通紅才停止咳嗽。


    喉嚨的灼燒比剛才更加嚴重了,像是有一把鋒利的尖刀在割劃著她的喉嚨。


    平複了一會兒,她轉頭看向坐在身邊的“盛青羽”。


    他是幻象,包括他手裏的尖刃,衣服上麵的血跡。


    但,奇怪的是,從他身上落在地上的血液,卻是實體。


    也就是說,他雖然出現在她的夢境中,但他做得這件事情其實是真實發生過的。


    就像是她的噩夢一樣。


    在她往常的夢境中,隻需要她用心感受火焰的灼燒,放大疼痛,便可自主醒來。


    自殘即是夢境的出路。


    按理說,走出夢境的方法應該是不會隨意改變的。


    也就是說,她現在還是需要運用一樣的方法。


    隻是,需要把她的痛楚放大,大到可以讓她走出夢境。


    她站起身,抬眼之際,落入眼簾的就是高塔敞開的大門,火焰從裏麵竄出,如一隻餓了許久許久,急於奪門而出吞滅食物的野獸。


    而站在門前的她,就是那份美味的食物。


    火光刺痛她的雙目,火焰燃燒的劈啪聲像是在她耳邊響起,在她聽來,那聲音震耳欲聾,堪比來自野獸的嘶吼。


    她心尖一顫,腳步也往後退了一步。


    可地上的鮮紅刺眼,她緩了緩心神,又重新麵對了眼前的恐懼。


    他是虛幻的,但他的傷卻是實實在在的。


    她看著自己指間半幹涸的血跡,再深深地看了眼那個自己無法阻止他自殘的“盛青羽”,咬咬牙,走向了大火。


    從小到大,她都是一睡著便處於大火中。


    這一刻,她是站在平靜涼爽的地麵上,主動走進大火,並不是一件容易事。


    每邁出一步,溫度便增高一度,劈啪聲也越近。


    她心中的恐懼,即將把她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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