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發生的事被一一道來,雒南子望著蓮玖,眼底滿是歉意:“若是按我原先的謀劃,他們不會死。”


    “可天道它實在太過謹慎,先一步察覺到了異樣。”


    雒南子歎了口氣,聲音頓了頓:“我知道我說再多也挽迴不了那些無辜枉死的性命,也知道你會怨我怪我……”


    話音驟然已轉,他的語氣中多了幾分堅定:“但我並不後悔。”


    “想要斬斷天道在你身上動的手腳,這是唯一的機會。”


    就算他最開始就推演到了此舉會有這麽多人喪命,也一樣會做這樣的選擇。


    畢竟他是蓮玖的兄長,自然會不惜一切代價,護佑蓮玖周全。


    這也是他答應過雲崖和沈青芝的。


    更何況,他還是世界法則衍生出來,守護新生天道的護道人。


    雒南子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防護罩外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兩人的對話沒頭沒尾,裏頭的內容卻讓人越聽越是心驚。


    結合一路走來所經曆的那些幻境裏,見到的那些幻象,原先沒有多想的弟子們心下也忍不住生出了猜疑。


    蓮玖囁嚅著唇瓣,似是想要開口說些什麽。


    可她仿若失去了言語的能力,好半晌都沒能發出一點兒聲音。


    雒南子說得對,她是怨他怪他,可她沒有立場去開口指責雒南子。


    見她不吭聲,雒南子便又輕聲繼續開口道:“天道的職責是守護這一方世界的穩定,維持法則的秩序。”


    “它雖是背棄了法則,但它由法則而生,力量依舊得依托於法則。”


    “你當年以半神之力自爆,把天邊都給捅出了個窟窿來,讓天道也受的夠嗆。”


    似是想到當年蓮玖的慘烈模樣,雒南子眸底暗芒湧動,眉心微微皺起。


    盯著麵前的蓮玖,他的目光似是透過了那將人遮得嚴嚴實實的輕紗,落在了蓮玖臉上。


    喉結滾動,雒南子還是忍不住叮囑:“這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魯莽做法,你往後可莫要再衝動了。”


    蓮玖這性子,向來脾氣上來就愛犯倔。


    上一世是吃了不少苦頭才勉強收斂了些,可就算是收斂了許多,最後也往往都是需要他前去收拾爛攤子。


    他自然是樂意去替蓮玖收拾的,但一輩子太短,這輩子他已經沒辦法再繼續跟在蓮玖身邊。


    再想繼續陪著蓮玖,他也隻能送她到這裏,往後的所有,還是得蓮玖自己去走。


    聽著雒南子像是在交代後事一般的語氣,蓮玖忍不住開口打斷他:“我修習的禁術,有補魂凝練之法。”


    話一出口,她便意識到了不對勁。


    似是想到了什麽,蓮玖瞳孔微縮,愕然看向雒南子。


    她會補魂之法,在雒南子這裏並不是秘密,可雒南子從頭到尾,似乎都沒有打算向她求救的意思。


    是不想求救,還是無法求救?


    隔著紗幔對上蓮玖的目光,那雙平靜如古潭般的眸子裏像是揉碎了一池星光。


    雒南子眨了眨眼,忽地朝蓮玖露出了一個溫柔和煦的笑容,可他一開口,說出來的話卻讓在場的所有修士都不寒而栗:“小玖,你不是一直想將我挫骨揚灰嗎?”


    防護罩外的修士盯著裏邊的兩人,麵上是如出一轍的錯愕。


    這兩人方才不是還溫情脈脈的,怎麽這個瞧著溫潤如玉的青年會突然說出這種話?


    雒南子突然這麽問,蓮玖腦中好不容易理順了的思緒又重新攪和在一起。


    她沒有迴答,隻是心下忽地有種不好的預感。


    雒南子卻像是沒有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繼續溫聲道:“這座浮空島,是以我的屍骨為引搭建起來的秘境。”


    “等你出去了,我便圓了你的心願。”


    “也算,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最後一句話落下的時候,不等蓮玖反應,那隻大手朝迅速落在蓮玖帶著鬥笠的腦袋上,輕輕拍了拍。


    滿足的喟歎聲很輕,若不是兩人挨得很近,蓮玖可能也還聽不真切。


    對上雒南子麵上那抹毅然決然的堅決,她的心下像是有什麽東西轟然碎開,下意識地抬手就要去抓雒南子。


    可不等她抓住,下一刻青年的身形便驟然消散。


    同時,一邊的石桌處傳來哐當一聲清脆的悶聲,空蕩的石桌上突兀地出現了一串糖葫蘆。


    蓮玖伸出去的手抓了個空,但順著她的指尖,有股精粹的熟悉的力量緩緩遊走在她的經脈之中。


    她怔怔地保持著伸出手的姿勢,看著空無一人的石桌,耳邊像是有什麽東西發出了刺耳的嗡鳴。


    雒南子留在這世間的最後一縷殘魂,徹底消散。


    全家被屠,師傅師娘相繼離世,現在她視若兄長的雒南子也徹底從這世上消失。


    這世間,終究隻剩下了她孑孑一人。


    所有的怨怪與惱怒,在這一刻似乎都被清空了般,讓她心口處一陣鈍痛。


    雒南子消失得太過突然,完全不給蓮玖留下反應的時間。


    火麟擔憂地抬著頭緊緊盯著蓮玖,生怕蓮玖出什麽岔子。


    可蓮玖卻隻是定定地站了好一會,就坐到了方才雒南子坐著的石桌旁。


    她將手中雒南子方才還在寫寫畫畫的羊皮紙鋪開,卻在看清上邊的東西後,指尖都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年幼時,她在這桃林裏隨著雲崖修行,雒南子就坐在這石桌上寫寫畫畫,鑽研陣法。


    那時玄冥大陸上陣法師一道並不像後世這般受人追捧,留存於世的法陣也不過百餘來個。


    憑借基本寥寥無幾的古籍記載,雒南子愣是生生悟出了自己的道,將陣法師抬高到了人人都得禮讓三分的地位。


    蓮玖先前以為這羊皮紙上應當是雒南子畫的什麽陣法,可沒想到,上麵一張張的,全是畫。


    畫上有溫潤儒雅的青年男子和端著銀耳蓮子羹的女子,嬌俏可愛的小女孩與一直站在她的身後的小小少年。


    他們或喜或嗔,打鬧成一片,身後桃花朵朵,分外嬌豔。


    直到畫卷上的桃花被突然打濕,暈開點點墨痕,蓮玖才發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麵。


    “小鈴鐺,我好像什麽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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