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內忽的一陣風起。


    莫名呆滯了片刻的唐紓和像是奪迴了身體的控製權,她迅速抬起剛剛還僵硬的右手,朝著左臂俠白處按去。


    饒是她看不清所謂的鬼邪,也能感受到一股外物正通過經脈入襲她的身體。


    隻能暫封經脈,保持清明。


    此刻,岑之笑本就有傷的手臂仍舊死命地拽住那掙紮的漏網之魚,刺骨的疼痛讓她冷汗直流。


    指尖也因為如此接觸鬼體,漸漸泛起了青黑。


    耳畔充斥著那小鬼冤魂刺耳的尖叫,仿佛用棉花包裹著錘子,一下又一下的敲打著她的後腦勺。


    但她絲毫不放手。


    甚至有了上風優勢。


    “我再強調一遍,冤有頭債有主!”


    “不要為此斷送自己的往生路!”


    岑之笑忍住萬針穿臂的劇痛,竭力緊拽。


    胸口的山鬼花錢在閃爍中猛然迸發出一陣光芒。


    忽的一陣失力,那鬼體被狠狠地摔在地麵上,黃符押解間,岑之笑又將那小鬼甩迴了水壇裏。


    喉間一口腥甜,她再也撐不住,重重地倒在地上。


    唐紓和趨漸沉重的身體又恢複了生機,她看著倒在地上的岑之笑,忙不迭地撲了過去。


    顫顫巍巍地伸手探了探鼻息。


    “還好,還活著……”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岑之笑的手臂上,青黑已經攀上了她的腕間,傷口處血跡淋淋。


    探脈間她又眉頭緊蹙,雖是留了條命,但岑之笑目前身體狀況實為堪憂。


    她們得趕緊離開這裏。


    但很快她便發覺,屋漏偏逢連夜雨。


    眼前的兩個身影,便是同那女人擄走她的幫手。


    仡軻連也和她提及過,這兜帽二人並非活人,而是被一種奇怪的蠱術所馭使。


    唐紓和咬緊牙關,決心拚死一戰。


    黑影突襲,可在還未碰見她倆二人時,便被一陣凜冽的風擊退數步,定在原地。


    “我們都如此誠心了,洞主何必再加試探。”


    梁峋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唐紓和身後,他朝其微微點頭,便接過了陷入昏迷的岑之笑。


    “辛苦唐姑娘了。”


    此刻從那兜帽之人身後緩緩站出的,正是蝴蝶花洞洞主。


    她輕輕一笑,抬手指尖輕彈,那兜帽二人就如同失去生氣的骷髏一般摔在地上。


    “哪裏是試探,不過是派人去尋少主,給耽誤了點時間。”


    “你既在意你的小娘子,那何必留下她一人麵對呢?又或者,為何不早些趕來?”


    梁峋握住岑之笑青黑的手腕,隻見清氣渡讓。


    他抬眸,淡淡地看向洞主,眼中是慣有的波瀾不驚。


    “你們琅疆的小尾巴,便如蚊蟲一般難纏,礙其腳步。”


    岑之笑手上青黑之氣漸漸褪去,唿吸也逐漸平穩。


    梁峋掏出懷中的藥瓶,將藥粉灑在傷口處,又扯下衣服幹淨的裏布仔仔細細地包紮起來。


    他不再看洞主,但語氣卻柔和起來。


    “有我也好,無我也罷,芃芃其麥,清風過崗,她亦自洽。”


    梁峋微微偏過頭,埋在土裏躍躍欲試的蠱蟲仿佛都失去了生機一般,偃旗息鼓。


    洞主皺眉間,麵上閃過一絲訝異,抬眼便撞上了梁峋眸底的寒意。


    她輕輕擺手,想要打破僵局。


    “你不必如此劍拔弩張,她不是沒有性命之憂嘛。”


    “我身為堂堂洞主,頂多讓她吃吃苦頭,不會真要了人命。”


    梁峋依舊語氣冰冷。


    “洞主真會說笑。”


    “你這一番看不上和猜疑,不依舊被她處理妥當。”


    “就算她真是進了鬼門關,梁某也能將她尋迴。”


    “我信我自己,我也有這個能力。”


    “我更相信她,無需攀附,生長自如。”


    洞主微微怔愣住,眼底一絲羨意很快便被掩蓋。


    隨即她又指了指癱在地上的兩具身體。


    “這所謂的鬼蠱可與我沒有關係,我隻是借來用用。”


    話音一落,兩具身體隱隱有著暗藍幽火,轉瞬即逝。


    “鬼蠱背後我已有推測,便不必再留。”


    說罷,她便朝著那水壇旁破敗的身軀走去。


    那是她尚存一息的母親。


    她輕輕蹲下身,仔仔細細地端詳著這個自她長大後就見麵甚少的母親。


    “母親,疼嗎?”


    那女人已經渙散的瞳孔微微顫了顫,努力想張嘴發出聲音,也不過吐出一口濁氣。


    洞主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麵容的痛苦之色,努力迴想著年少時母親的模樣。


    記憶裏母親少有的笑臉都不是為她展露。


    任憑她再怎麽努力,母親始終不相信身為獨生的她能夠掌握蝴蝶花洞的氣運,維護家族的榮耀與體麵。


    母親給她的,好像隻有難以細數的冷眼、打罵、囚禁。


    甚至想要收迴她的生命,再造雙生子。


    她好像生來,便不是母親的孩子……


    “母親,這些年來,我可一直都這麽疼……”


    洞主眼角隱隱泛紅,那隻長期以來緊攥著心髒的大手似乎已然鬆動。


    但好像在她得以喘息間,心髒卻早已豁了口,狂風猛灌。


    刹那間,她手腕轉動,指尖又是一隻泛著光幾近透明的金裳蝶。


    蝴蝶振翅,緩緩落在已經麵目全非的女人身上。


    可這次她麵上的痛苦竟漸漸的緩解了,眼中一點點聚集起清明,目光落在洞主的身上,嘴角扯出笑容。


    “女兒——”


    她的話語戛然而止,隨即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


    一把刻滿咒文的銀匕首貫穿了她的胸膛,噴濺的溫熱血液頃刻染上了洞主的半邊麵龐。


    心髒在一瞬間破裂,嘴巴微張卻無了聲息。


    洞主眼神冰冷地看著眼前麵色灰白的女人,感受著靈魂一點點的消散,眼角落下一滴淚。


    “希望來世不複相見,你便也無需來世了。”


    那隻撫平痛苦的金裳蝶,是她作為女兒,最後的仁慈。


    隨著女人的身死和魂魄的湮滅,那些搶奪身體的鬼魂紛紛躲進了水壇裏。


    洞主隻是默不作聲地擦幹了匕首上的血跡,掏出手帕一點點理淨自己的容顏。


    她轉頭看向梁峋,指著水壇,淡淡開口道。


    “勞煩梁公子為其冤魂超度。”


    梁峋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語氣依舊淡漠疏離。


    “曼殊大祭司本就是白巫翹楚,何必讓梁某代勞?”


    洞主忽的攥緊了拳頭,眼中神色一凜。


    “你是何時知曉的?”


    梁峋將岑之笑輕輕抱入懷中,朝洞外走去。


    “在你認為我將她一人留下之時。”


    “白巫天生靈感非凡,溝通天地,你既然可以試探,那我便也可以尋塊風水寶地問問你的祖宗們。”


    琅疆與大巫師齊名的大祭司,仡軻禾珠口中的曼殊姑姑,便是眼前蝴蝶花洞的洞主。


    常年易容以大祭司身份示眾。


    曼殊秀眉緊擰,眼中染上薄怒。


    “放肆!荒唐!”


    梁峋並未過多理會,隻是頭也不迴地朝外走去。


    “祭司大人,我說過的,我有那個能力。”


    “你不如好好想想如何麵對來勢洶洶的大巫師,還有,你瞞不了多久的山中血池。”


    曼殊緊咬著嘴唇,忽的輕笑出聲,緊跟上去。


    “不就是試探一番,你這人還真是記仇。”


    “放心,既選擇做盟友,此後定會誠心。”


    唐紓和看著離去之人,又看向當時仡軻連被擄走的方向,暗下決心想要轉身從偏洞跟上去。


    卻被梁峋給出言打斷了。


    “唐姑娘,我們還是盡快離開繭洞為好。”


    “少主兄弟此刻應當是被仡樓迦給尋到了,毋須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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