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之笑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人群,耳邊的嬉笑聲漸漸淡去,眼前像是泛起了一層霧。


    燭光映照在滿壁鎏金和朱紅之上,越發襯的人影重重,朦朧不清。


    恍惚間,眼前這富麗之地就像是塵埃,風過便被吹散了。


    她又迴到了茫茫一片的大霧裏,但此刻的霧裏並沒有靈蝶翩然的身影。


    不過大霧四起中,那一簇簇淡紫色的花朵仍舊肆意生長著,岑之笑恍然明白,這花她究竟在哪裏見過。


    那蒔花館的院子裏便是這開得燦爛明媚的花朵。


    “這是木槿花。”


    耳畔響起了溫柔的女聲,似乎是寧芸的聲音。


    可環顧四周並未見其身影。


    “雖說破一棺,其他四棺皆有鬆動,但畢竟未能完全脫離桎梏,無法以人形靈體相見。”


    寧芸的聲音似乎是從那一簇簇的木槿花裏傳來的。


    岑之笑試探性地問道,“寧芸姑娘?你是寧嵐的姐姐?”


    “嗯,我的記憶多有不堪,若是嚇著姑娘了,我在此賠罪。”


    岑之笑微微蹙眉,眼中泛著對寧芸的心疼,出言輕聲安慰道,“若說不堪,該是那齊家才對。”


    “姑娘心性堅韌,所行果敢,何需自慚形穢。”


    片刻的沉默,寧芸輕輕笑了笑,似乎有些釋懷,她又淡淡開口道。


    “我入齊府也不過是算計之中,我寧家蒙冤入了罪籍,新帝即位,本有機會沉冤平反,卻因齊家偷運而無法翻身。”


    “而我在齊府的結果不用多說,自然是慘死的下場,但齊府心計,營造了我脫籍遠遊的假象。”


    寧芸語氣變得有些不忍,“可憐嵐兒,以她的性格,應該是在這世間苦苦苦尋我。”


    岑之笑也不由得微微歎氣,齊家作孽,不知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


    不過從記憶裏透露的信息,齊家那時還在京城,家中亦有人在朝廷為官,日後一路亨通不成問題。


    但可疑的是,他們在那時就有了這偷運之心,這樣看來便不像是她之前所猜測的,為了東山再起而設局。


    “依我之見,齊府設局實來蹊蹺,所以當時的齊府在京城的權勢究竟有多大?”


    “齊家本來即將官至禦史,且家中有女眷入宮為妃,可說是未來大道通途。”


    岑之笑點了點頭,喃喃道,“我也曾打聽過,這齊府是因過被罷黜,舉家逐京去。”


    可話音剛落,寧芸便迅速接過話,語氣中有難以掩蓋的激動。


    “舉家逐京……嗬嗬,齊府嫁禍我家,害得我父兄被賜死,母親落入掖庭,弟弟被流放,女眷皆沒入賤籍為伎。”


    “而他們就僅僅舉家逐京……就算這樣,他們還是不肯放過我家,如此折磨我,用我魂屍劫取氣運!”


    寧芸的聲音越發的顫抖,那一簇簇的木槿花花瓣也在不停地瘋狂掉落,周圍的大霧漸漸濃重翻騰。


    岑之笑心下一緊,鬼魂最忌冤厲暴走,可此刻她在夢裏,三清鈴……


    這樣想著,她便伸手朝懷裏摸了摸,頓時眼中欣喜,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


    她立刻掏出三清鈴,凝神搖鈴,能明顯感受到有一股怨氣與她相衝。


    她極力抵抗,調動念力用三清鈴去淨化。


    梁峋曾說過她的感知和念力非同常人,所以搖鈴間她能感受到寧芸也在盡力地壓製自己怨厲之氣。


    隨著清脆的鈴響,寧芸也漸漸的平靜了下來。


    岑之笑心裏不禁舒了一口氣。


    “抱歉,我沒控製好自己。”


    岑之笑擺了擺手,本就是家破人亡的仇恨,恨意難以磨滅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她想了想,扯開了話題,“我與寧嵐也算是相識,她目前管理著靳州城的蒔花館,清倌人之地。”


    “齊府與靳州官府勾結一事,朝廷也知曉了,不僅派了巡按史,還有新任掌印,謝雲岐。”


    寧芸似乎遲疑了一下,“謝將軍成了掌印?”


    岑之笑同樣也有些訝異,反問道,“寧芸姑娘也與謝掌印相熟?”


    寧芸語氣微頓,帶著些許惋惜,“謝將軍與嵐兒自小便有婚約,寧家蒙冤落難時,他曾伸出援手盡力平反……”


    “但卻讓自己陷入兩難境地,我隻知他被貶謫駐守邊疆,卻未曾想竟走到了掌印這一步……”


    突如其來的信息量,一下子大到讓岑之笑瞠目結舌,這都什麽波瀾詭譎、愛恨情仇的官場劇本啊……


    她微微歎了口氣,作為上帝視角都能看出這局中盡是折磨,更何況他們這些苦苦掙紮沉浮之人。


    很快她便意識到當務之急是如何破局,眼下隻破了一棺,還有四棺未破。


    但若是一一尋去,難免會耽誤破局,她記得在他們分工時,梁老板也曾叮囑過她入了密室會有破局的機緣。


    眼下寧芸將她邀入這記憶之中,一定不是簡簡單單地隻交代她自己的往事。


    岑之笑淡淡開口,試探性地問道,“寧芸姑娘,對於這破局之事,你是否有什麽辦法?”


    “我是這五鬼運財的第一具屍體,也算是陣法連接點,突破點便是在我。”


    “姑娘有喚魂淨化之能,以我締結的記憶作為破局的場所,你隻要在此處作法,我便能助你一並破除其餘四棺。”


    岑之笑了解地點了點頭,利索地掏出懷裏的三清鈴,再一次拚盡全力地搖鈴作法。


    她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山鬼花錢有些很強的加持作用,便越發心無旁騖地凝神搖鈴。


    清脆鈴響間,岑之笑所激發的念力也越來越強烈了,一圈一圈如同池水漣漪般的靈力震蕩開來。


    濃霧在激蕩中漸漸散開,那一簇簇木槿花倒是更加開得越發燦爛。


    花叢間漸漸有魂魄之力凝聚,一個人影慢慢浮現,在朦朦朧朧間,岑之笑越發覺得眼熟。


    腦子裏極速閃過了幾個片段,眼前的人影毋庸置疑是寧芸。


    而當初她初次從天窗進入的第一間密室水缸裏浮現的那個人影似乎也是寧芸。


    原來那時,在她三清鈴的作用下,寧芸便竭力控製自己想張嘴告訴她些什麽……


    不愧是作為陣眼,其束縛之力非同小可,想要喚魂脫離桎梏並沒有那麽簡單。


    岑之笑明顯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力在與她對抗,耳邊也不斷地迴蕩著各種鬼魂痛苦的嚎叫之聲,一聲聲擾得她頭皮發麻。


    她皺了皺眉,搖鈴不停,內心的意誌卻越發堅定。


    岑之笑或許沒有特別的一技之長過人之處,但她有著很穩定的精神內核,使用念力算是天賦之能。


    “姑娘小心,不要被混亂的鬼氣所影響!”


    雖然鬼魂的嚎叫難以完全影響她,但那股強大的力仍舊讓她的指尖有些微微的顫抖,甚至難以握住三清鈴。


    額角的汗水順著鬢邊流淌,岑之笑雙手握鈴,掌間泛紅,隱隱有青筋暴起。


    可她眼中的堅韌絲毫未變,隨著破局越來越深入,她卻越發勝券在握。


    因為搖鈴對抗間,那些被困靈魂的各種情緒也都一並湧來,雖然擾人心智,但未嚐不可利用。


    她明白,若是僅靠她的念力,破局難成,但那些被桎梏的靈魂皆是願力裏極強。


    所謂借力打力、團結一眾,她岑之笑可是清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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