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動情之處,陳令儀心中的苦悶宛若激蕩的潮水在衝擊礁石,每次的拍打都讓她痛徹心扉。


    小叔叔去北境後,她失去了利用價值,弟弟不再被允許到尚書房讀書。


    以往欺負他們的奴才卷土重來,明裏暗裏各種花樣以下犯上,再也沒人護著她和弟弟了。


    暗無天日的生活過了三年,直到她無意撞破林元芳的好事,將自己出賣給林元芳後,日子才再次好過了一些。


    可她虛與委蛇了一年,林元芳許諾的事情,卻遲遲沒有結果,太後不願意收養她和弟弟!


    若非上天垂憐,讓太皇太後有了殺掉先太子的心思,而她一手做成了此事,解除林家之危,同時令太子之位空出,他和弟弟也許還是不會被記在太後名下!


    林家那幾個自以為是的,都以為太後收養他們是看在林元芳的份上,誰又知曉這件事是她自己爭取的!


    太後再看不上他們姐弟又怎樣?太皇太後一發話,她還不是要乖乖照做?


    這世上什麽都是虛的,唯有權力才是實實在在的東西!


    擁有權力,就擁有一切!


    “你所受的苦難並非玄禮造成,嫉妒、不公、委屈、野心……這些都不是你殘害長兄的理由。”


    陳稷衣袖下的手微微顫抖,玄禮之死的拚圖,終於湊齊了!


    “你少時跟在我身邊,不可能不知曉,玄禮多次幫攜於我——正如我對你做的那些。”


    陳令儀的瞳孔驟然收縮,仿佛有一支無形的利箭劃破長空,精準無誤地射進她的心口。


    一片血紅之中,障目的那片葉子滑落了。


    是啊,她貪戀的溫暖,同樣被大哥給予過小叔叔。


    所以,此刻,小叔叔的恨,她得到了。


    ……


    陳稷走後,陳令儀叫來朱顏。


    “人手都撤了吧!”


    朱顏如今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燕王殿下剛剛為什麽要當著她的麵問出那個問題,她不會被公主滅口吧?


    林大人要殺洛小苒,公主違逆他的意思,後麵該如何交代?


    “你愣什麽?還不快去!”陳令儀對朱顏的遲疑,很是不滿。


    朱顏立刻下跪道:“那林家那邊……”


    “傻朱顏,你看不出來嗎?”


    陳令儀笑了,臉上還殘留著淚痕,可她笑的那樣開心。


    “在洛小苒帶著墨申迴京之前,太皇太後不會讓她出事的,可林嘯天卻傳信讓我除掉她,他在違逆太皇太後啊!”


    “京都,且有的亂呢!”


    朱顏一開始沒明白陳令儀的意思,在通知刺殺洛小苒的人手取消行動的路上,她突然明白了!


    太皇太後那道賜婚懿旨如此奇怪,非讓洛小苒請墨申先生到京都主婚。


    大儒主婚,這是一件可以納入史冊的事情,太皇太後不至於讓燕王婚禮如此舉世矚目吧?


    若是為了為難洛小苒,篤定她請不到墨申先生,大婚便結不成,那太皇太後何必下這道懿旨?


    墨申先生隱居滁州不下山,這是天下皆知的秘密,請他到京都是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太皇太後不想成全這樁姻緣,用別的什麽手段不行,為何偏偏給洛小苒出這樣一個難題?


    除非,太皇太後的目的不是為難洛小苒,而是難題本身,她要墨申先生進京!


    ……


    閆老頭的線索很精準,親衛按照他所說的地址找過去,很快就拿到了手書。


    此事順利的程度,一度讓人懷疑手書是假的。


    可陳稷認識林嘯天的筆跡,手書上的字和林嘯天的一模一樣,印鑒也是真的。


    衛臨懂得一些紙張鑒定,看出手書的年份確有五六年,如此便可確定手書為真。


    往西的馬車上,陳稷一言不發,忽然感到發髻上有異樣,抬眸就看到洛小苒收迴的手,和含笑的眼睛。


    一朵粉色茶花被插在了陳稷的發髻上,層層疊疊的花朵格外引人注目,為他原本冷峻的麵容增添了幾分柔和與俊美。


    “挺好看的,陳令儀園子裏摘的,我也算是辣手摧花了!”


    洛小苒邊說,邊往自己頭上也插了一朵。


    嬌豔欲滴的花朵,隨著洛小苒的搖頭晃腦而輕輕搖曳,與她清麗的容顏相互映襯,更顯得她嬌俏靈動。


    陳稷的心情突然好了起來,他俯身湊近洛小苒,眉眼堅冰融化為春水,聲線又低又磁,帶著一點吊兒郎當。


    “我知小苒辣手想摧的另有其花,但這句‘挺好看的’,說的是花……還是我?”


    突然之間,無可挑剔的俊顏近在咫尺,洛小苒先是一慌,緊接著一縷甜意乍然從心田滋生出來,縈繞周身。


    “殿下……人比花嬌。”


    洛小苒說這話的時候稍帶狡黠,偏她眉宇間坦坦蕩蕩,好似出言揶揄調侃的人不是她一般。


    陳稷一味不語,隻是緊緊盯著洛小苒,幾乎要抑製不住嘴邊的笑意。


    他知曉小苒嘴上一向是不服輸的,隻是此時此刻,他們二人同處一輛馬車,狹小封閉的空間拉近了彼此的距離,讓他覺出一份難以言喻的親近來。


    都說,對視是人類不帶情緒的精神接吻,雙頰染上紅霞的洛小苒覺得此話甚有一番道理。


    身子往後縮了縮,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洛小苒卻又後知後覺生出一絲懊惱之意。


    往後這麽一躲,是不是代表在這場互撩中,她輸了?


    可明明自己一開始隻是想逗陳稷開心,讓他不要沉溺於先太子的死亡真相之中,不要總在心裏悶著那麽多的事,強忍著不發泄出來。


    或許,她已經看不得陳稷傷心失意的模樣了,她想讓陳稷的臉上少一些凝重,多一些鮮活。


    意識到這一點的洛小苒,趕緊搖了搖頭,茶花隨之晃動,飄出陣陣幽香。


    陷入沉默的洛小苒和陳稷都清楚,此刻縈繞在兩人之間的,不隻有花香。


    ……


    與此同時,另外一輛馬車上。


    孫清源正在閉目養神,耳邊時不時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他略顯無奈地開口:


    “馬車顛簸,不比船上平穩,你這樣看下去,對眼睛不好。”


    杜空青放下醫書,朝孫清源做了個鬼臉,舌頭剛吐出來的時候,正巧被睜開眼睛的某人抓個正著。


    她眨眨眼,趕忙正襟危坐,傲嬌地表示:


    “我又不傻,小苒教了我一套指法,用於舒緩眼部疲累,甚是有效。”


    “孫夫子,我可不是你的學生,不受你管教。”


    孫清源……無言以對。


    “好好好,是我多言了,杜大夫繼續鑽研醫術吧!”


    杜空青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她發現在口舌之爭上,自己已經不輸能言善辯的孫清源了。


    雖然,她內心清晰地知曉,大多時候,他在讓著自己。


    “聽小苒說,王公子會試落榜後便迴到了白鹿書院,咱們此行想必能見到他。”


    不知為何,杜空青突然想提及自己一路上都在刻意迴避的話題,所以如此迂迴地表達了出來。


    “第一次下場便能上榜之人,當屬鳳毛麟角,長博年紀尚小,落第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孫清源仍舊閉著眼,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杜空青輕笑出聲,“若我沒記錯的話,你比王公子還要小吧?”


    “小多少來著?”


    “哦~~小一日,那也是小,按照禮數應稱兄長。”


    孫清源:……


    “真想看到王公子在書院見到你時,臉上到底會有什麽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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