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一片混亂中,陸憶風隻聽到了一個聲音,那就是巴澤爾的笑聲。


    他咯咯地笑著,隨即一陣咳嗽,一股帶白沫的血從嘴裏冒出來。


    他身體前傾,血從嘴裏哇哇地吐出來,直到衛兵擋住了陸憶風的視線。


    當一群穿灰軍裝的士兵向陸憶風擁過來時,他在想殺死這個世界的新“總統”會帶來怎樣的後果。審訊、拷打、公開審判。


    不幸的是,他又要跟那些他愛的人道別了。他還要麵對陸思雨,她現在兩個世界上都已經完全是孤獨一人了。


    “晚安。”陸憶風對他手裏的槍說道。它已經歸於平靜。


    陸憶風舉起左臂,扭過脖子,想去咬住袖子裏的索命果。


    但他的牙卻咬在肉上,他猛地抬起頭來,與江琳琳的目光相遇,她定定地看著陸憶風。


    血從印在她手上的牙痕裏流出來,她的手卻抓住藥片不放。


    “放開!”陸憶風衝著她咆哮。


    “我不能。”她說。


    當人們把陸憶風拽走時,他覺得袖子上裝藥的小兜被扯了下來,看到深紫色的藥片掉在地上,看到卡爾文送給他的最後一件禮物踩在一個衛兵的腳下。


    當人群向他擁來時,他喚出係統把身體的屬性全部調到了最高,瞬間變成了瘋狂的野獸,又踢又打,總之盡一切可能從緊抓著他的無數雙手裏掙脫出來。


    他想看到高誌鵬。但在人群裏沒有找到他。他會不會看不見陸憶風?


    不,在他們頭頂,在城市廣場周圍的大屏幕上,每個玩家可以看到正在發生的一切。


    他看到了,他也知道,但他沒出現在現場。就如同他被抓時陸憶風沒能救他一樣。


    獵人之間、朋友之間也有遺憾。他們兩個都是。


    陸憶風完全是孤獨一人。


    到了總統府邸,衛兵把他銬起來,給他戴上眼蒙子。


    他被半拖半拽地穿過了長長的走廊,上了電梯,最後被扔到地毯上。之後,有人給他去掉手銬,大門砰的一聲在身後關閉。


    當陸憶風摘掉眼蒙子時,他發現自己被扔到了原來在訓練中心的房間。就是在這個房間,他度過了參加絕地求生和極限賽前那寶貴的幾天。


    床上隻剩下床墊,衣櫃大開著,裏麵空蕩蕩的,但牆上還有熟悉的海報,可無論怎樣,他都能認出這個房間。


    陸憶風吃力地站起來,又費了好大力氣脫掉風衣服裝。他渾身青紫,兩個指頭已經斷了。


    可在與衛兵的爭鬥中,損傷最厲害的是皮膚。新長好的皮膚像紙巾一樣被撕扯開,血從衣服裏滲出來。


    可是,沒有醫生過來,他做得太過火了,已經不值得醫治。他蜷縮在床墊上,隻等著在血流不止中死去。


    沒這樣的好運。


    到了晚上,血不流了,他感到渾身僵硬、疼痛、黏糊糊的,可還活著。生命值還多的很。


    他一瘸一拐地來到浴室,衣服也沒脫,依照記憶,把水調到最柔和的一擋,不要泡沫和洗發露,然後木然的站在那裏,讓暖暖的水流衝著身體。


    他走出浴室,站在門墊上,熱風把他滿是疤痕的皮膚吹幹。


    沒有幹淨的衣服可穿,甚至一條毛巾都沒有。迴到臥室,風衣服裝也不見了,在原來放衣服的地方放著一套很簡單的便裝。


    來自一個神秘的廚房的飯食擺放在那裏,還有一個小盒,裏麵盛著需要他服用的藥品。


    陸憶風吃了飯和藥片,把藥膏抹在皮膚上。接下來,他就要好好想想該如何給自己做個了斷。


    他蜷縮著躺在沾滿血跡的床墊上,並不覺得冷,可是衣服很薄。


    死並不是件容易事——窗戶的玻璃足有一米厚。他倒是會打繩結,可是卻沒有地方吊繩子。


    他也可以把藥片積存起來,然後吞下足以致命的劑量。但可以肯定,他是二十四小時受到監視的。


    此時此刻陸憶風肯定出現在電視屏幕上,而評論員正在分析他殺死科恩的真正動機。在嚴密的監視下,自殺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一次,gm再次掌握了生殺予奪的大權。


    他能做的隻有放棄。他決定躺在床上不吃飯、不喝水、不吃藥。去死,他也能做到。


    這項計劃他實施了幾天,取得了不錯的進展,可是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他開始唱歌,無論是站在窗邊時,洗澡時,還是在睡夢中,他一直不停地唱,民謠、愛情歌曲、歌頌自然的歌曲,不一而足。


    所有在現實世界聽過的歌曲、以及血腥收獲這個虛擬世界原創的歌曲,他都唱。


    當然,這個世界是有音樂玩法的。汽車電台,音樂電視節目,甚至落日遺跡的教堂裏都有音樂。


    可在人人自危的末日生存環境下,很少有玩家會留意音樂這種東西。可令人吃驚的是這些歌陸憶風都能清楚地記得,那曲調、那歌詞。


    慢慢的,他的聲音可以讓夜鶯靜下來聽,然後慢慢地跟他學起來。


    幾天過去了,幾個星期過去了,他看著雪花落在外麵的窗台上。uu看書 .uuanshu.cm


    在這段時間裏,陸憶風聽到的唯一的人聲,是他自己的聲音。


    他們究竟在幹什麽?還在拖延什麽?對一個殺了人的玩家實施判決究竟有多難?


    陸憶風繼續著自我毀滅的計劃。他的身體越來越消瘦,有時他太餓了,本能不受使喚地渴望著黃油麵包和烤肉。


    可是,他還是贏了。


    有幾天時間,他感覺很不舒服,覺得生命值就要見底了。


    之後,一個可怕的念頭襲擊了過來。他們要是根本沒打算讓陸憶風死怎麽辦?


    要是還有更多的計劃怎麽辦?他們會再次將陸憶風包裝、訓練而後加以利用?


    不會任由他們了。如果在這間屋子裏無法結束,那麽出去後一旦有機會陸憶風就會結束這一切。


    他們可以把陸憶風養肥,可以給他全身整形,可以給他穿上瀟灑衣服,可以把他打扮得光鮮奪目。


    他們也可以設計夢幻武器,在他的手裏活靈活現;但是他們永遠都不可能再給他洗腦,讓他使用這些武器。


    永遠都不會再被一場遊戲給玩弄,盡管他已經身在其中。


    陸憶風躺在床墊上,在兩天時間裏不吃、不喝。


    他房間的門終於打開了。


    一個人走到他的床邊,走進陸憶風的視線。是史密斯。“你的審判已經結束。走吧,咱們迴家。”他說。


    家?他在說什麽呢?陸憶風的家已經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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