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度過了一個難以入眠的夜晚,時時驚醒,腦子裏總是想著第二天的計劃。


    到了清晨五點,陸憶風放鬆下來,不管今天遇到什麽,今天已經開始了。


    他們把剩下的食物都掃蕩幹淨——罐裝豌豆、餅幹、蝸牛——留下一罐沙丁魚罐頭給泰格裏絲,算是對她的一點心意。


    她好像很感動,臉扭曲著,顯出一副奇怪的表情。


    接下來她開始行動了,她用了一個小時的時間給他們打扮。給他們穿好衣服,在還沒穿大衣和外罩之前就把他們的軍裝掩藏起來。


    最後,他們變得看上去完全是一副逃難者的樣子。


    電視上似乎沒有播放有價值的新消息。但是大街上的逃難玩家好像和前一天一樣多。


    他們計劃分三撥混入逃難的人群,第一撥是陸思雨和波洛斯,他們走在前麵,可以做其他人的向導。


    之後是陸憶風和高誌鵬,準備混入進入總統府的逃難者中;最後是江琳琳,她跟在他們後麵,隨時準備在必要時轉移敵人的注意力。


    泰格裏絲在窗口看準了時機,然後打開門閂,對陸思雨和波洛斯點點頭。


    “小心點兒。”克蕾西達說完,就消失在人流裏。


    其他人很快就會跟在他們後麵走出去。陸憶風拿出鑰匙,把江琳琳的手銬打開,她揉揉手腕,活動活動。


    霎時,陸憶風有一種那時在絕地極限賽上被約翰娜偷襲的感覺。


    “聽著,別做任何傻事。”他說。


    “不會的,那是最後的一招,絕對。”江琳琳說。


    陸憶風摟住她的脖子,她猶豫了一下,才伸出胳膊抱住了他。雖然不像以前的擁抱那樣堅定,但也很柔軟。


    以前的一幕幕映現在眼前,但在陸憶風的記憶裏是多麽的甜蜜,可這種感覺現在已經消失殆盡。


    “那麽,好吧。”他放開了她。


    “現在可以了。”泰格裏絲說道。陸憶風也擁抱了一下她,然後係好風衣,把圍巾拉高,罩住鼻子,走在高誌鵬旁麵,跨入到寒冷的空氣中。


    冰冷、尖利的雪片打在皮膚上,像刀割一樣。緩緩升起的太陽想用它的光線刺透霧蒙蒙的空氣,但卻被遮擋迴去。


    在昏暗的晨光中,無論近處還是稍遠的人都看不清楚。


    很好,可是,唯一的缺憾是看不清陸思雨和波洛斯。他和高誌鵬低著頭,隨著人流前行。


    昨天在窗邊沒能聽到的聲音,現在卻聽得清清楚楚。哭喊聲、哀歎聲、勞累的喘息聲,混在一起,不遠處,卻傳來了槍聲。


    “我們要上哪兒,老哥?”一個哆裏哆嗦的年輕人問一個拿著小保險箱的男人。


    “去‘總統’的家。他們會給我們安排一個新的住處。”那玩家一邊喘息,一邊說道。


    他們走出小巷,來到大街上。“靠右走!”一個聲音喊道。


    陸憶風看到人群裏有許多治安警,正在指揮著大家如何走。商店的櫥窗裏,一張張充滿恐懼的臉正在向外張望。


    商店裏已經擠滿了人。以這樣的速度,泰格裏絲的商店到中午時應該也擠滿了人。他們這時候出來看來是對的。


    現在,雖然雪花還在飄,但天已經放亮了。


    陸思雨和波洛斯在他們前麵大約二十米的地方,和步履沉重的人們一起往前走。


    陸憶風慢慢扭頭,看看是否能找到江琳琳。可他看不到,但他的目光卻與一個穿著檸檬黃大衣的女孩的目光相遇,她正用探尋的眼光看著陸憶風。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高誌鵬,他們以絲毫不被察覺的速度慢了下來,讓擁擠的人群擋在他們和女孩之間。


    “我們也許需要分開行動,有個女孩……”陸憶風壓低聲音說。


    這時,子彈從人群的頭頂上唿嘯而過,他旁邊的幾個人立刻倒在地上。


    人們尖叫著,亂作一團。又是一排子彈,撂倒他們身後的好多人。


    他和高誌鵬趕緊離開大街,跑到十米遠的一家商店,躲在一排放球鞋的貨架後麵。


    一排絨毛鞋擋住了高誌鵬的視線。“是誰?你能看見嗎?”他問陸憶風。


    陸憶風透過一排高跟鞋的縫隙,看到了滿大街都是屍體。那個看他的女孩這時趴在一個一動不動的男孩身旁,正在痛心地嘶喊著,要把他搖醒。


    又一排子彈穿透了她的胸膛,把女孩一下子背朝後掀倒在地,黃大衣被染成了紅色。


    看到扭曲著倒下的頹然身影,陸憶風一時間驚得說不出話來。高誌鵬用胳膊肘捅捅他,“陸憶風?”


    “他們正從我們的屋頂上向下射擊。”他對高誌鵬說。


    又是一陣槍聲,許多穿白製服的巡查警被擊斃,倒在飄著雪花的大街上。


    “正在朝巡查警射擊,可槍法並不算好,肯定是反抗軍。”他們的軍隊已經打進來了。


    “如果我們也射擊,那就得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是我們。”高誌鵬說。


    沒錯。隻有他們才有這種特製的改造弓箭。發射一箭等於在告訴雙方,他們在這裏。


    “不,我們必須找到巴澤爾。”陸憶風堅決地說。


    “那麽我們最好等大家還沒有走幹淨,趕快走吧。”高誌鵬說。


    他們貼著牆繼續往前走。靠牆的一麵大部分是商店的櫥窗,每一扇櫥窗上貼滿了汗津津的手掌和驚懼的麵孔。


    當他們從櫥窗前匆匆經過時,陸憶風把圍巾拉得更高,幾乎快遮住了眼睛。


    在一家擺放著巴澤爾的鏡框的櫥窗前,一個巡查警倚在兩個櫥窗之間的窄牆上,他請求他們幫助他。


    高誌鵬用膝蓋撞擊他的頭部,然後奪了他的槍。在十字路口,他又打死了一個巡查警,這樣,他們兩個都有了槍。


    “那麽,我們現在應該算是什麽人?”陸憶風問。


    “瘋狂的遊戲玩家。”高誌鵬迴答說,“巡查警覺得我們和他們是一邊的,這個時候希望反抗軍別射殺我們,他們能找到更重要的目標。”


    他們飛快地穿過十字路口,到達下一個街區時,他們是什麽身份,任何人是什麽身份,已經不再重要了,因為沒人看你的臉。


    反抗軍已經打了進來。他們有的衝到大街上,有的躲在房屋門口,有的躲在汽車後麵,四周槍聲聲四起,有人大聲地喊著命令,準備迎擊朝這邊趕來的巡查警。


    隻有逃難的玩家被夾在激烈的炮火中間,他們手無寸鐵、驚慌失措,許多人受了傷。


    他們前方的一個堡德被觸發,釋放出滾燙的蒸汽,把附近的人立刻蒸熟了,皮膚一律變成了粉色。


    看到這一切,四周大亂。蒸汽繼續裹挾著雪花四處擴散,遮住了他們的視線,在陸憶風的槍管以外的地方全部是一片模糊。


    巡查警、反抗玩家軍、北境市區玩家,誰知道是誰,所有移動的物體都是射擊目標。甚至自己人之間也相互射擊。


    陸憶風也不例外。他心跳加快,每個人都是他的敵人。


    隻有高誌鵬除外,他們是打獵的搭檔,為他警戒著來自後背的襲擊者。


    他們隻能前行,別無他路,擋住他們去路的一律打死。


    狂唿亂叫的玩家、流血的玩家,還有倒地的玩家遍地皆是。


    當他們走到下一個街角時,前方的整個街區泛出濃豔的紫光。


    他們趕緊後退,躲在一個樓梯間裏,眯起眼看著那光線。


    被光線照射到的人,正遭到某種物質的襲擊……


    是什麽?是一種聲音?一種波?激光?


    武器從他們的手裏掉落下來,他們用手指抓住臉,血液從七竅裏流出來——眼睛裏,鼻子裏,嘴裏和耳朵裏。


    不到一分鍾,所有的人都死了,光線也隨之消失。


    陸憶風開始往前跑,他跳越過了躺在地上的屍體,濕乎乎的東西讓腳下打滑。


    唿嘯的寒風夾著雪花,模糊了視線,但他們仍能聽到一陣腳步聲向他們這個方向傳來。


    “趴下!”陸憶風小聲對高誌鵬說。他們立刻在原地臥倒。


    陸憶風的臉趴在一大攤還溫熱的血上,可他一動不動,假裝成死人,一陣慌亂的腳步從他們身旁跑過。


    一些人避開滿地的屍體,另外有些人踏在他身邊屍體的手上、背上,還有一腳踢到了他的頭。


    當腳步聲過去後,他睜開眼睛,朝高誌鵬點點頭。


    在下一個街區,uu看書.uuknshu.om 他們遇到了更多逃難的人。正當覺得可以鬆一口氣的時候,傳來了一個聲音,像是雞蛋殼打在碗邊的聲音,但比那放大了一千倍。


    什麽也沒有發生。可接著,陸憶風感到自己的身體開始傾斜。


    “快跑!”他向高誌鵬喊道。已經沒有時間解釋了,隻不過幾秒鍾時間,這個堡德露出了它的真實麵目。


    在街區中心裂開了一個大縫。石板大街像野獸的大口一樣向內張開,慢慢地把街麵上的人吞噬了進去。


    他一時不知道該直跑到前麵的十字路口,還是奔向街道旁的大門,然後破門而入。


    結果,他往前方斜插過去。當大口張得更大時,陸憶風腳步不穩,腳底越來越抓不住光滑的地麵。


    那感覺就像在光滑的冰山上行進,每邁出一步,山就越陡。


    當腳下的石板路完全塌陷時,他的兩個目標——十字路口和旁邊的屋子——離他隻有幾米遠。


    他腳下一用力,猛地撲向十字路口。他的手抓住街邊的石頭,發現石板路麵已經直接掉落下去。


    張開的大口子有五十米深,一股惡臭撲鼻而來,就像夏天腐爛屍體散發的氣味。黑乎乎的人影在裏麵亂爬,幸免遇難的人都驚呆了。


    然而陸憶風的腳吊在空中,沒有了著落。


    沒有人來幫他。他就要抓不住光滑的石頭,而且他發現距離最近的一處堡德犄角還有六米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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