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皇宮正和殿。


    “易水城的事,你怎麽看?”明帝側臥在一張華貴的龍椅上,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但語調間自有一股來自帝王的威嚴。


    大內總管餘海公公立在一邊,微微佝著腰,答道:“迴稟陛下,明天就是武林大會召開的日子,老奴覺得武林大會如若能夠順利召開,武林盟主之位平穩交接,倒也不失江湖一大幸事。”


    大內總管餘海大公公,雖為一介宦官,但陪伴明帝左右已二十年有餘了,在這深宮中,可謂是明帝左右最親最近的人了,因此整個朝野上下,文武百官無不對這位大總管敬重有加。


    即便如此,餘海在明帝身邊卻也不敢亂說一句話,每一句都是慎重考慮才說出口,常言道伴君如伴虎,餘海也正是憑著這份謹小慎微,才能在朝中,在明帝身邊,屹立二十多年而不倒。


    餘海公公很清楚明帝所問之事並非武林大會,但憑借多年陪伴明帝左右的經驗告訴他,此時這樣迴答為妥。


    明帝緩緩從那張大龍椅上支起身體來,餘海忙上前拿一隻金絲蠶綢枕墊在了明帝背後,明帝靠著這隻金絲枕半躺著,輕輕咳嗽了兩聲,餘海正欲開口關切,明帝輕輕一揮手打斷了餘海:“沒事,朕這副身子還能撐些時日,一時半會還死不了。”


    餘海又微微向後退了兩步,重新半佝著腰伺候在一旁。


    帝王與奴才的分寸,幾十年陪伴左右的溫情,兩步遠,尊崇又不至於顯得太疏遠,對於這個距離餘海一直拿捏的很好。


    明帝順了順氣,緩緩道:“你知道朕問的不是這個,你就不要在朕麵前裝糊塗了。”


    既然明帝都已經這樣說了,餘海便也就沒有繼續裝糊塗下去的必要了,餘海道:“太子殿下這段時間以來的所作所為,確實是有些越格了,而這個寧鎮天,陛下尚且恩威天下,他就開始公然跟著太子殿下胡鬧了,依老奴看,他根本就沒有把陛下放在眼裏,是該給些教訓。”


    明帝道:“太子就是太像他那死去的母後了,若坐在朕這張龍椅之上,仁慈之心太重是會拖累自己的,這對這個天下來說,並非什麽幸事。”


    餘海道:“陛下是說,太子之位或許可以重新...”


    “大膽!”明帝一聲訓斥打斷了餘海的話。


    餘海一下子就跪倒在地上了,他將頭死死地伏於地板上:“奴才知罪!”


    明帝朝著跪倒在地上的餘海輕輕抬了抬手:“罷了罷了,起來吧,朕倒也不是沒這樣想過,隻是,離兒雖然在某些事情上與朕觀念不一,但仁慈之心說到底也不是什麽壞事。比起離兒的仁慈之心,老大業兒行事作風嚴謹有道,這一點上他是最像朕的,可他心機太重,做事不擇手段,這一點也隨了朕,朕這一生已經殺戮夠重了,正所謂張弛有度,天下才能夠長久。”


    餘海從地上站了起來,佝著腰道:“陛下聖明。”


    明帝接著道:“至於老六旦兒嘛,玩心太重,難堪大任,若不是看在他母妃和他舅舅的份上...”明帝意識到自己說的有點兒多了,便止住了話語。


    餘海公公微微道:“陛下是想問老奴關於這次齊王和晉王兩位王爺聯合起來對付易水城的事吧,太子殿下是做了些越線的事情,給些教訓是應當的,至於看法,老奴不敢多言,陛下聖明決斷,肯定自有陛下的道理。”


    明帝從龍椅的靠背上將腰挺直坐立了起來,一雙深邃的看不見底的眼睛裏露出了那帝王獨有的眸視天下的帝王之氣,他緩緩道:“朕隻是想讓太子明白,這個天下,朕給他的,才是他的。”


    餘海道:“陛下聖明,這也是陛下明知道兩位王爺聯手對付易水城,卻不出手加以製止的原因吧。”


    明帝長長的舒了口氣,道:“天下第一城易水城,光憑他們兩個臭小子,恐怕還拿不下來。”


    餘海道:“那陛下的意思是...如果有需要,老奴願替陛下分憂。”


    明帝輕輕揮了揮手:“這件事就不麻煩你了,況且你現在去恐怕也已經晚了。”明帝抬起頭望了一眼窗外那輪圓月,幽幽道:“這個時候,劍羽應該已經到了。”


    聽到光劍仙何劍羽也參與了這次易水城行動,餘海先是愣了一愣,隨後馬上又恢複了平靜。麵前的明帝表麵上一副極力維護太子的樣子,但對於違背自己意誌的人,即便是太子,也是這般不遺餘力的下狠手。


    常言道帝王之心深似海,餘海即便是陪伴明帝左右已經二十餘年,也仍然連明帝內心所思所想的一成都看不透,有那麽一瞬間竟讓這位天下八大天境宗師之一的餘海公公背後直冒寒氣。


    餘海整理了一下情緒,應道:“有光劍仙何劍羽出馬,uu看書 .uukansucm 事情自然能成。”


    明帝朝著餘海輕輕揮了揮手:“好了好了,朕累了,你下去吧。”


    餘海公公給明帝行了個跪拜禮,便朝後退了下去,在餘海退到門口時,明帝突然開口喚了餘海一聲。


    餘海公公又返迴到坐在龍椅上的明帝麵前,微微道:“陛下還有何吩咐?”


    明帝眼神中那股眸視天下的帝王之氣逐漸退散而去,轉而變成像兩個相識多年的老朋友般的眼神,明帝輕輕道:“對待太子,你說朕這樣做,是不是太過了點?”


    此刻的明帝並沒有著帝王正裝,隻是穿一身素衣倚靠於龍椅之上,明帝近日以來身體狀況每況愈下,看著坐在龍椅上臉色蒼白,身體已經消瘦的有些單薄的明帝,作為一個陪伴了幾十年的老朋友,有一瞬間竟讓餘海覺得有一絲心疼。


    餘海朝著明帝深深的鞠了一躬,彎著腰身發自肺腑的說道:“陛下,不管將來發生什麽,老奴始終會陪伴在陛下左右的。”


    明帝那雙飽經滄桑的眸子中流露出了一絲欣慰,作為帝王,常年伴於他左右的那些王公大臣,皆為為名利使,即便是自己的那幾個兒子,也都是或明或暗為權力鬥的水深火熱,而作為他們父親的明帝,隻不過是作為他們權力鬥爭的一個工具罷了。


    在這個偌大的皇宮,能真正像一個朋友一樣說兩句流露真情實感的話來的,也就隻有麵前這個陪伴了幾十年的老奴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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