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兄弟四人五更天便已醒來,洗漱畢,各自背上狼皮等物,準備開拔。李灼擔心李秋身子弱,便搶先將兩個重約四五十斤重的犴角背了,李秋無奈,隻得由他。


    四人有說有笑,都對萬家鎮充滿了幻想,都道要好好逛逛,不枉出門一遭。於是腳步輕快,徑自向萬家鎮投來。


    臨近鎮上,隻見來往的人漸漸增多。有來做買賣的行商,有去城裏尋工的苦力,有同他們一般去城裏賣獸的獵戶,有達官貴人,有乞丐阿三,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李秋等人隨著人流往前走,不多遠,便看到一座牌樓矗立在正前方。四人畢竟初次出門,什麽都覺得新鮮。直奔向那高大的牌樓。待走到牌樓低下,才看清此牌樓高約三丈,寬兩丈許。四個石柱,左右各二,上方如屋瓴般疊起三層,兩麵分別雕刻有“孟母三遷”、“嶽母刺字”和“湧泉躍鯉”、“唐氏乳姑”等與貞節和孝道相關的圖案,兩邊的門楣上分別刻有“冰清、玉潔”和“竹香、蘭馨”等文字,李灼等人看了不解其意,均望向李秋。


    李秋卻是讀了上麵刻的字後知曉這牌樓為何物,看著兄弟幾人望向自己,歎了口氣道:“此為貞潔牌坊。”


    “貞潔牌坊?”灼,鎖,德三人齊聲道,仍不解其意。


    李秋解釋道:“這貞潔牌坊,通常是用來表彰一些或死了丈夫長年不改嫁,或自殺殉葬,流傳特異事跡的女性,為其興建的牌坊建築。”


    李灼三人這才有些恍然,還是不夠通透。


    “從上麵刻的字來看,這牌坊應該是為了表彰一位叫做“吳梅氏”的女子,她在三十二歲時丈夫身患重病,臨終囑咐她再嫁,她堅守貞節,曾用鐵錐刺破自己的頸部抗拒了男人對她的非禮。她恭謹孝順父母,贍養雙親,辛勤撫育兒子成才,活到古稀高齡。當時吏部知道她的事跡後,上奏皇帝誥封建坊,表彰她的品德,教化百姓。”


    李灼道:“噢,原來如此,這吳梅氏也算是個忠義的女子了,娶妻當如是。”


    王鎖譏諷道:“人生七十古來稀,守了三十八年的活寡,為何不選擇改嫁?偏偏執著於倫常綱紀,誤了大好年華,不是可惜?”


    李秋與鄭樹德沒有說話,李秋卻是從老學究那裏聽到過對此事的看法的。知道這是帝王官紳控製婦女的手段,心中頗為不齒,奈何他們此番卻不是為了這貞節牌坊來的,於是又欲前行。


    就在這時,四人聽到旁邊響起一聲公鴨般地叫喊聲:“快滾開,你這臭要飯的,爺的江南絲衣都要被你弄髒了。”


    隻見旁邊有個富家子弟,身穿上好衣衫,領子裏插著一把折扇,正在對這旁邊的一個老人又踢又打。


    那老人不敢還手,隻跪倒在地,手中扯著富家子弟的袍邊,哭求道:“好人,我不是要飯的,隻因家裏遭了旱災,顆粒無收,小的家裏餓死了兒子與他母親,實在無法才帶著小女兒準備投杜平縣的親戚,路過這裏實在是餓了三天沒有吃的,小的女兒已經奄奄一息,請好人施舍幾個銅板,我去買個燒餅給與我小女兒吃。”說完又在那裏邊哭邊磕。


    那富家子弟實在被老頭兒惹的心煩,抬起一腳將老人踹倒在路邊,口裏道聲“晦氣”,吐了口唾沫揚長而去。


    李灼已然看不過去,便要追打那富少,被王鎖一把拉住,勸道:“傻二哥,人生地不熟,切記“好漢打不出村去”。”


    李灼掙紮幾下,恨聲道:“呸,這醃臢貨,爺爺我一百多狼隻都不怕……”剛說到這裏,被王鎖一把捂住嘴巴,在那裏“嗚嗚嗚”抖個不停。


    李秋徑向那老兒走去。那老兒兀自在那裏哭個不停,卻不是因為自己被打,隻因死了兒子與老婆,隻剩下這女兒一根小苗兒,已然三天粒米未進,父愛之心拳拳,如何讓他受得了,想到此,倒哭地更加傷心,不由嚎啕起來,過往路人忙遠遠躲了。


    李秋過去,從懷中掏出剩下的一些幹肉,蹲下身,遞給老人道:“老人家,這些幹肉雖味道不夠,卻也能墊饑,你且拿去吧。”


    那老兒一看到幹肉,大喜過望,也不顧李秋是個十三歲的少年,納頭便拜,謝道:“救命之恩,沒齒不忘。”將幹肉抱在懷中,跑向鎮中。


    李秋想到那幹肉實在不多,那老兒給女兒吃了,自己卻無甚可吃了,卻怪自己不心細,對李灼道:“走,我們去看看。”三人跟了李秋同去。


    李秋幾人跟著那老兒的身影左拐右彎,卻來到一座破落的祠堂,卻沒了大門。四人進門,看著這祠堂規模宏偉,可能是走了水,牆壁都熏的漆黑,屋頂大多塌了,隻在牆壁處有個遮蔽,四人走進去,果然看見那小老兒與一個十幾歲女孩兒在那裏。


    那老兒將女娃抱在懷中,手將幹肉拿出來放在女娃嘴邊哄道:“丫兒,起來,快看,爹給你拿肉來了,你不是最喜歡吃肉嗎?你快起來看看,看看啊……”那女娃卻是動也不動,隻是隨著父親的晃動而搖擺幾下。


    那老兒許是嚇著,仍然在那裏哄,女娃仍是不動,少刻,老兒爆發出淒厲的喊聲:“賊老天,你瞎了眼睛了,你帶走我的兒子和媳婦,如今又要來鎖我丫兒的命,你瞎了眼了啊。”哭聲震天,摧人肺腑。


    李秋大踏步走過去,從老兒懷中接過丫兒。老人一怔,見是恩人,忙收住眼淚。


    李秋摸了摸丫兒鼻息,卻是一點鼻息也無,掐了掐脈象,也是動也不動。可是丫兒身體一直沒硬,和尋常人無異。


    李秋心道怪哉。這丫頭沒有脈象與鼻息,跟死人並無分別,為何身子卻是軟的?


    李秋心想不若用《青木訣》試試看,於是運功行法,渡一絲青氣於丫兒體內,那絲青氣遊走於丫兒周身,少頃那丫兒竟有了鼻息脈象。


    李秋大喜,知道有效,仍是繼續行法,未及,那絲青氣行道丫兒丹田時竟凝滯不動,李秋奇怪,用神識一查,卻看到一絲黑氣在丹田縈繞不散,且那黑氣冰冷異常,此時那黑氣與青氣開始廝殺,黑氣多,青氣少,不一刻那青氣便敗下陣來。


    李秋驚怒交加,拚命運功,青氣此時多了不少,與那黑氣相當,兩者又開始廝打,竟不相上下。最後兩團氣都盤在丫兒丹田再不動彈。


    此時丫兒“啊”的一聲轉醒,倒嚇了老兒一跳。那老兒又驚又喜,哭笑道:“丫兒,我的兒,你終於醒了。”撲上去將丫兒緊緊抱住,生怕走了不見。


    李秋幾人待他們爺倆哭完,才上前跟他們說話。


    李灼幾人又拿出身上剩餘的幹糧幹肉泉水,一股腦遞給了那爺倆兒。


    許是許久未曾進食,爺倆吃的狼吞虎咽,風卷殘雲般片刻就將幾個少年的幹糧吃了幹淨。


    李灼驚道:“天哪,你們到底多久沒有吃飯了,怎的如此饑餓?


    老頭忙起身,拉住丫兒讓她跪下,道:“幾位恩人大恩大德,小老兒與女兒來世做牛做馬也要報答。”


    李灼忙扶起來道:“值得什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們這是何故來此?”


    老頭歎了口氣道:“唉,恩人不瞞幾位,我不是這裏人氏,小老兒家住在江南水鄉名曰竹西縣,家裏有幾畝薄田,養著幾畝桑林,家中有一兒一女,我媳婦勤儉,江南富饒,日子倒過得去。”


    “那為何卻要到遠隔千裏的萬家鎮?”李秋問道。


    “唉,此事說來話長”,老頭頓了一頓,許是撐著了的緣故,喝了口水繼續道:“從前年開始,不知為何,竹西縣方圓百裏三年之內滴雨未下,莊稼顆粒無收。可是這事太奇了,隻要過了百裏就是風調雨順。隻是苦了我等當地小民,隻好拖家帶口,出外謀生。我本帶了丫兒要去杜平縣找親戚,路過萬家鎮,奈何丫兒幾天沒吃飯昏倒,我……”


    下麵的事幾人都已知曉。隻是那李灼兀自想起那富家子弟,又在那憤憤不已,要去找那小子算賬,嘴裏叫了兩聲“大哥”,沒有支應,李灼抬起頭來尋李秋,隻見李秋正背著手,對著祠堂裏正北方向供桌上殘存的半副牌位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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