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翻湧,無數重疊著的窸窸窣窣聲匯聚成了刺耳的雷鳴。


    在那被掀開的大地之下,裸露出其中潛藏著的無數細小銀灰色金屬蟲豸,褪去外衣的包裹,它們啃噬著周身的一切,周身湧動銀灰色的光輝,將之轉化為自身孕育下一代的資糧,並不斷自腹部誕下更多的“蟲卵。


    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被喚醒的“鋼潮”呈指數式的複製著自身,擴大著自身的規模。


    在那來無數重疊著的厲鳴聲中,在將周圍所有可吞食的物質吞食殆盡,將一切都轉化為自己同類的金屬蟲群,便自四麵八方向著釘住了大地的黑鐵之棺匯聚而來。


    銀灰色的金屬浪潮席卷而過,所留下的隻有平滑如鏡的大地,倘若不是巴薩羅謬早就在指令之中加上了對於可吞食的上限,恐怕這東西甚至會一直吃到地心。


    金屬的浪潮圍攏了整個酒吧,帶著不可阻擋之勢,自四麵八方湧來。


    在那些被包圍的黑西裝的眼中,無論向何處看去,他們所能見到的都隻有金屬森冷的銀色放反光,簡直就像突然置身於巨人的大嘴中了,四麵八方匯聚而來的金屬浪潮就像是牙齒,要將他們一齊碾為粉碎,吞入腹中。


    巴爾霍德愕然的這一堪稱字麵意思上的天翻地覆般的變化,腳步未曾停止,再次及時的躲過了一頭影妖的襲擊。


    “這麽大陣仗?”巴爾霍德還是有些壓抑不住驚訝的向著巴薩羅謬問道,他原本還猜測著巴薩羅謬到底會使用什麽辦法來解決這件事,卻絕計沒有想到他居然會直接掏出這個一個大殺器。


    巴薩羅謬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孩子是我最近製造出來的一件實驗型道具,具體的原理我說了想來你也聽不懂,就不說了。”


    他的話語中突然摻上的些許自豪和炫耀的意思:“怎麽樣?這孩子製造出來的這副場景應該還是很美麗吧?”


    這東西的主要製造材料其實就是巴薩羅謬的血肉,隻有這樣它們才能勉強繼承一部分巴薩羅謬的能力,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巴薩羅謬和鋼潮的關係確實是稱得上血脈相連的,用孩子一詞來稱唿其實也並不算是錯誤。


    巴爾霍德沉默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剛與柔,動與靜,在這東西的身上同時具備著的數種本該矛盾的概念,卻奇怪的被它糅合為了一個和諧的整體,明明是被用作純粹的破壞工具,可在它的身上卻隻有著一股子冰冷的暴力美感,純粹又靜謐,像是無暇的冰晶,就算是明知道會被凍死,也忍不住的想要用身體的一部分去接觸這份美麗在物質界的體現。


    假使是被這暴力的美殺死,就算是麵對死亡都不會有多少的遺憾。


    在無數重疊的尖銳厲鳴之中,鋼鐵的浪潮一寸寸的向前緩慢推進,勢必要將這空間的每一寸土地都占據充斥,不給對方留下任何一個漏洞。


    影妖們固然沒有絕望害怕這種情緒,但那些同樣被包圍著的黑西裝卻是不一樣,巴薩羅謬將死亡的結果直接告訴了他們,卻沒有給他們一個痛快,反而讓他們可以清晰品位這死亡過程,這更加劇了他們內心之中理智的崩潰的速度。


    體感時間在此刻變得無比的漫長,每一個瞬間都被拉長到了一個恐怖的地步,他們隻得在這緩慢無聲的死亡中想盡辦法利用一切手段來阻止鋼鐵浪潮的一寸寸推進。


    雖然毫無用處就是了。


    即使被毀壞一部分,憑借著金屬浪潮的巨大體量,在下一瞬間也會當即被重新填補完成,恢複原來的模樣。


    它的前進無可阻擋。


    巴爾霍德似是在為了生命的逝去而惋惜,象征性的歎了一口氣。


    在有了巴薩羅謬這一手的支援之下,他的壓力頓時減輕了很多,隻需要想辦法拖延時間等待鋼潮的推進,壓縮影妖們的移動範圍便可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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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鋼潮”的第一次實際應用效果好的出乎巴薩羅謬的想象,甚至因為過於順暢,令向來多疑的巴薩羅謬又沒來由的擔心了一下。


    當然,也隻是一下。


    巴薩羅謬搖了搖頭,將這個有些無稽荒謬的念頭拋在了腦後。


    這東西本來就是他自己一個一個親手改造完成的,倘若因為工具太過強大而對工具產生畏懼放棄使用,這著實是一件非常的愚蠢的事情。


    大抵是這段時間事情太過繁重,心理壓力積累的有些大了吧,巴薩羅謬如此想道。


    如果能把這件事情快速結束的話,那麽他也算是可以找個時間好好的休息放鬆一下了,想到這裏,他笑了一笑。


    迴到這個時代的喀難世界後,他還尚未好好的體會過這個時代的娛樂。


    -


    -


    在隔空操控著鋼潮解決巴爾霍德那邊的問題,並吸引走了酒吧內的大部分力量後,巴薩羅謬神清氣爽的走出了廁所,走之前還不忘順手丟了一團會自動進行吞食擴張到了時候才會停止的鋼潮。


    這叫有備無患。


    噠、噠、噠。


    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傳到巴薩羅謬的耳朵中,通過這聲響,他可以大概的聽出這應該是一個體重較輕,心情比較焦急的年輕女人。


    思維電轉,一個很俗套的計劃就出些在了巴薩羅謬的腦海之中。


    屍鬼之衣融化,再次根據巴薩羅謬的心念改變了模樣,變為了一套很是殘破的黑西裝。


    巴薩羅謬打開隨身的鐵箱子,從其中掏出一點化妝品,以及一點人造血漿,趕忙往自己身上塗抹。


    很快,一個滿身都是傷勢,麵容滄桑狼狽的黑西裝人就這樣腳步蹣跚的出現在了走廊之上,倚靠著牆壁一步步的往前挪移著。


    雖然看上去很可能馬上就要死了,但巴薩羅謬懷中還死死的抱著一個裝著東西的大箱子不肯鬆手,就像是不顧自己生命也要把這東西送到拉博特的手中一般。


    那個腳步聲接近了。


    “嗚……嗚!”巴薩羅謬微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聲帶,就像是絕望的人終於看見了一線希望一般,發出了一聲很是淒厲的唿喚聲。


    那個腳步聲在聽到巴薩羅謬這聲唿喚的時候當即停頓了一下,隨後卻又轉而加快了速度,但是那明顯不是朝著巴薩羅謬這邊走來的。


    這讓巴薩羅謬頓時有些愕然。


    我這邊都準備好了,你怎麽就給我玩這個?


    略一思索,巴薩羅謬還是決定不放棄這一個線索。


    他知道拉博特很可能躲在這裏,但是既然對方會選擇躲在這裏,不提抵禦巴薩羅謬,這裏至少也會有著一些在出了事情之時能夠讓自己逃生的道路。


    巴薩羅謬不確定自己是否已經打草驚蛇,因此必須有著一個熟悉這麽環境的內部人存在,給自己指路。


    既然隔了這麽久才出來,這就可以排除那些遇到了任務就需要趕著上去的黑西裝打手,而大概率可以鎖定是文職人員了。


    見到有人唿救第一反應也不是幫助,而是當即逃走,這也同樣可以側麵說明,對方的身上一定有某些比同伴性命更重要的任務。


    文職人員、重要任務,這兩個關鍵詞放在一起,在很多情況下就可以直接鎖定是高層人員了,而身為高層人員,那就有著很大的概率會知曉酒吧內秘密通道的存在,以及拉博特本人的所在。


    這值得巴薩羅謬稍微費一下心思誆騙對方。


    皺了皺眉頭,巴薩羅謬決定還是要對自己狠心那麽一點點。


    沒想到隻是這麽一會,他就需要用到自己剛剛補下的伏筆了。


    憑借著鋼潮毫無忌口結構簡單的特性,它們的增殖速度往往是呈現以指數級增長的,隻是巴薩羅謬丟下去的這短短的一會,在廁所裏麵的那團的鋼潮就已經成長為了一坨比人還要大很多的,不定蠕動著的金屬團塊。


    巴薩羅謬倚著牆壁擺好了一個合適的姿勢,然後操控著這團鋼潮變換為怪物的形態,重重的向著自身砸來。


    轟!


    在巴薩羅謬對自己毫不留情的一拳之下,走廊與走廊之中房間的牆壁當即破碎,出現了一個大洞,在一連撞穿了兩堵牆壁之後,那股推動著自己撞穿牆壁的力量才終於停止。


    在灰塵之中,巴薩羅謬裝模作樣的大聲咳了咳,將自己含在口中的血包咬破,吐出幾口人造鮮血,然後滿懷期待的看向了自己不遠處腳步聲的主人。


    這一次腳步聲的主人終於不能當做沒有看見了,隻得趕忙朝著巴薩羅謬所在的地方跑來。


    滿目的煙塵散去,巴薩羅謬看到了那個正在趕忙跑來的纖細人影,在看到對方有些熟悉的麵孔時,他頓時挑了挑眉頭。


    那是一個淡棕色發絲身材姣好身著女式黑西裝的少女。


    在拉博特的海邊別墅裏,巴薩羅謬見過她,在那幾頭內還是這位少女以女仆的身份一直負責他的一應起居飲食問題。


    她的名字是叫蕾娜斯還是叫蕾什麽來著的?


    巴薩羅謬心中很是失禮的迴憶道,由於那時是認為拉博特準備用美人計來加強他們之間關係的緣故,抱著不想牽連到無關人士的心思,巴薩羅謬也就把這位小姑娘晾在了一邊,一直沒怎麽放在心上,直到最後奧利布裏烏斯打電話過來他要走的時候,他才想起來了至少要問一下對方的名字。


    雖然由於對方名字還是過長,巴薩羅謬也還是隻記住了對方名字前麵半部分大概是叫蕾娜斯這一點。


    她此時出現在這裏,很顯然,對方也並不僅僅是一個小女仆的身份。


    在巴薩羅謬操控著鋼潮肆意破壞拖延時間並增加壓迫感時,這個被巴薩羅謬暫且命名為蕾娜斯的少女慌忙的跑了過來,在看到巴薩羅謬偽裝出來的那些傷口時,對方頓時愣住了一會,把巴薩羅謬的一條手臂搭到自己的肩膀上後,對方語氣匆忙而急促的說道:“這位先生,還能站起來嗎?”


    “咳…咳咳,多謝了,我試試。”巴薩羅謬又咳出幾口人造血,很是虛弱無力的說道。


    在一連嚐試了好幾次之後,巴薩羅謬才終於符合自己人設的在蕾娜斯的幫助下重新站了起來,並趕忙一瘸一拐的在對方的幫扶下開始趕緊逃離。


    在這個時候,她並沒有來得及關注那個把巴薩羅謬打成這樣的東西到底是個什麽模樣,否則便可以輕易地發現其中的蹊蹺之處。


    左拐右拐,這從外麵看起來隻是很小的一座酒吧,內部在拉博特的刻意改造之下卻是已經變得很是複雜。uu看書 .uukanh.cm


    在拖著巴薩羅謬這個累贅跑了一會後,大抵是因為體力不支,聽著背後已經變得很小的牆壁倒塌聲,蕾娜斯緩緩放慢了腳步,最終停了下來。


    在把巴薩羅謬放下來之後,她才終於有時間細細打量這個傷重成這個樣子也不肯放下手中秘密箱子的男人。


    那一瞬間,兩雙眼睛對視在一起。


    “霍爾莫斯先生?!”在這時這裏突然看到巴薩羅謬,她頓時很是驚訝的問道。


    巴薩羅謬也配合的故作驚愕之色說道:“是我沒錯,你是……蕾娜斯?”


    少女點了點頭:“霍爾莫斯先生您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的?”


    巴薩羅謬可以感覺到,她的內心之中是真的很驚訝。


    於是巴薩羅謬就又咬破了一個血包,咳出血道:“我之前和拉博特先生在暗中達成了協議,實際上去那個地方取一樣東西,或許是被哪個知道情況的內鬼出賣了,路上被人襲擊了。”


    他指了指自己滿身的傷勢道:“咳…咳,就是現在這樣的了,外邊的那人也是追著我過來的。”


    巴薩羅謬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臉鄭重的抓住了蕾娜斯的手臂道:“蕾娜斯,我應該可以相信你吧?”


    蕾娜斯聽到巴薩羅謬這話,頓時愣了一下,想到巴薩羅謬在這時候的突兀出現,猶疑了一會,然後還是咬了咬銀牙道:“霍爾莫斯先生,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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