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子,何出此言呐?”


    白駒迴答道:“錢公子,你詩名在外,想必,也是一個滿腹才華之人。而洛印中的醉夢閣,乃是王公貴族經常聚集的地方,錢公子出現在這裏,說明錢公子是有意想要結交一些王公貴族,以此來大展宏圖。可是,李樂懷李公子,可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何以見得呢?”錢端湊近了腦袋,低聲問道。


    “太子失勢,而禮部尚書作為太子一黨,前些日子又在朝廷之上被陛下那麽責罵。現在啊,禮部尚書的地位如何,路人皆知。若我是你,反正我是不會投於一個失勢之臣的門下。”白駒又自顧自地喝了一杯酒,繼續說道,“這兩年來,吳進、錢端,被坊間稱為是‘才絕’之後的‘殷詩雙壁’。我見過吳進了,是個很有風骨的人。想必,錢端應該也不會差吧?”


    “白公子是個很聰明的人。”錢端笑道,“隻是,不知站在白公子背後的,是何許人也?”


    白駒來了興致,看向錢端的眼睛,問道:“你怎麽就確定,我背後一定有人呢?”


    錢端解釋道:“李樂懷之父雖已失勢,卻怎麽說也是當朝之禮部尚書,單就這樣一個身份,就不是我等這樣身份卑微之人能夠惹得起的。若是白公子身後無人,又怎麽敢得罪這樣一個人呀?”


    “哈哈,有趣、有趣!”白駒大笑道,接著,對錢端舉杯,說道:“那麽,就祝願你我二人,那所謂的背後之人,不會是對手吧!”


    “請!”錢端連忙舉杯,二人碰杯之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如此,那麽錢某就先行告退了。”


    “不送。”白駒喝完酒之後,看也沒看錢端一眼,就自顧自地賞起舞來。


    錢端此行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試探白駒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以及錢端所認為的白駒背後的人到底是誰。但是,錢端怎麽也沒有想到,白駒背後並非有什麽權傾朝野的大臣或王將,白駒敢冒犯李樂懷,當眾打禮部尚書之子的臉,隻是因為白駒不怕而已。


    洛印之中,怕惹了這些紈絝子弟之人,要麽,就是手無寸鐵的普通老百姓,麵對強權,他們完全就沒有反抗之力,故而隻能任人欺負;要麽,就是官位沒那麽高的奸臣,他們內在沒有那麽多的文人風骨,隻想著怎麽往上爬,自然會忌憚這些王侯將相之子。白駒兩者皆不是,他可是大地境界的修行者,自然不怕李樂懷的報複,另外,他又不是什麽體製之內的官員,不必受製於人。


    再者說,就算白駒決心入仕,也不會受製於這樣的人。就像江時,白駒相信,就算沒有夢書公主的撐腰,江時也不會為那些權貴而摧眉折腰。他們“洛印五虎”一致認為,背地裏耍手段,那是無能之輩才會做的事情,有才之人自會有自己的傲骨。謙遜是留給同樣正氣之人的,對待那些小人,完全可以恃才傲物。


    錢端迴到一樓之後,白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錢端到底是滿懷風骨的君子,還是見風使舵的小人,白駒還看不透。因為,白駒知道,剛才錢端上前,看似是為了幫助李樂懷,實際上更多地是在試探自己。不然,在自己把李樂懷趕出去的時候,錢端應該會上前阻攔,而不是說一點無關痛癢的廢話。


    “看來,這‘殷詩雙壁’,一個一個的都不簡單呐!”白駒揚起嘴角,看向了那撫琴之女,喃喃道,“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應該是你才對。”


    夜近亥時,再過一會兒就到宵禁的時間了,舞池上的花魁少了起來,她們大多都已然找到了今夜的歸宿。而暫無歸宿的,到了這個時候,基本上跳完舞就可以休息了。


    白駒注意到,那白衣女子還停留在舞池邊緣,繼續奏樂。


    沒人要嗎?應該不能吧?白駒如是想著,經曆了之前的那件事情,這底下的男人們都開始欣賞起了那白衣女子的琴聲。來醉夢閣的懂琴之人不少,應該不乏欣賞她的才對。雖然大部分男人都是來這裏尋歡的,但是對於大部分男人而言,醉夢閣的姑娘都充當了一個知音的角色,與自己的知音共度良宵,應當是每個正常男子都渴望的事情。


    老鴇走了過來,唯唯諾諾地對白駒行了個禮。雖然老鴇不知道白駒到底是何許人也,但是,就衝著白駒敢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兒得罪李樂懷,從這一點來看,老鴇覺得,白駒就是她惹不起的人。故而,老鴇說起話來敬畏了許多:“白公子呐,這都要到宵禁時間了,您有沒有看上的姑娘呢?若是沒有,我們醉夢閣,也不好留您在這兒過夜不是……”


    白駒抬起手,指向那白衣女子,道:“她叫什麽?”


    “啊?她……”


    白駒看向猶猶豫豫的老鴇,不解地問道:“怎麽,她不行嗎?”


    老鴇拱了拱手,說道:“還望公子見諒,那姑娘是新來的琴師,隻撫琴,不陪客的。”


    “是嘛?”白駒露出一個笑容,“那我去問問她!”


    白駒說著,一個翻身從二樓跳了下去,落在了那白衣女子身邊。此時,白衣女子所奏之曲,最後一個音剛好落下,舞池之上,那些舞姬們都擺出了結束的姿態。


    白駒笑道:“不知今日,在下是否有幸,能夠與姑娘共度良宵呢?”


    看見白駒此番舉動,老鴇被嚇了一跳,露出驚慌的神色。而那些還留在座位上的客人,看到這一幕,都樂了。他們之中,不少人目睹了白駒為了替那女子解圍、而打臉李樂懷的整個過程,了解了事情原委之後,無人不讚許白駒那衝冠一怒為紅顏的勇氣。


    那之後,的確有不少人想要去邀那白衣女子共度一夜,但是卻都被老鴇迴絕了。老鴇給出的理由是,那琴師是剛剛來到醉夢閣的,隻撫琴,不陪客。不少客人都在她這兒吃了閉門羹,如今他們看到方才幫助白衣女子的那男子上前邀約,不知道這白衣女子又會作何打算呢?


    白衣女子抬起頭,掃了他一眼,問道:“為什麽?”


    白駒笑著迴應道:“我以為,這醉夢閣的姑娘,從來不問‘為什麽’。”


    白衣女子麵紗下的嘴角,揚起一個弧度,一個聲音春風般拂來:“若是閣下把小女子當作是尋常女子,也不會想要與小女子共度春宵吧?”


    “誰知道呢?”白駒看著白衣女子的眼睛,“那,姑娘要如何才能與在下共度春宵呢?”


    “小女子素來有個規矩,絕不侍奉才華不及自己的男子。若是閣下能夠證明,閣下的才華勝過我,我便心甘情願陪伴閣下。”白衣女子與白駒對視著,迴應道。


    這時,老鴇跑了過來,站在白衣女子的身邊,說道:“那個,葉姑娘啊……”


    白衣女子做了個手勢,然後用眼神示意老鴇,這事不用她來管。


    老鴇歎息,拱了拱手,還是退下了。


    “那麽,如何證明呢?”白駒反問道。


    “嗯……”白衣女子低下頭,沉吟思考了一會兒,說道,“要不,你給我寫首詩吧?五言,二十個字便可。”


    “寫詩?”白駒挑眉。


    緊接著,舞池下麵就有男子說道:“姑娘要是喜歡詩,為何不選錢端錢公子呢?大家都知道,錢公子的詩,可是當代大殷的一絕啊!”


    有人起哄道:“是啊是啊,錢公子,要不你上去露兩手吧?剛才你不還跟我說,你喜歡這位姑娘的嘛?”


    在眾人的起哄聲中,錢端被推上了舞池。


    “這……”錢端為難地看著白駒和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看了白駒一眼,說道:“若是錢公子願意,亦可加入進來。在場諸位,還有想要參加的,也可以上前來比試一番。誰的詩寫得好,我今夜就陪誰。”


    下頭有人說道:“得了吧,今日錢公子在那兒,我等自然是沒有勝算的。試問,這洛印城中,除了吳進吳公子,還有誰寫詩能比得過錢公子啊!”


    又有人附和:“那吳進吳公子,可是已然作為‘天子巡狩’,去外地探查民情了。現在啊,這洛印之中,論詩,錢公子一家獨大!雖然剛才那個白衣公子替她解了圍,但是啊,估計這一下是要輸給錢公子嘍!”


    錢端拱了拱手,彬彬有禮地說道:“如此,錢某便恭敬不如從命了,還請姑娘出題。”


    白衣女子看了白駒一眼,接著,對他們二人說道:“那,你們就給我寫一首五言詩吧,以‘心寄’為題,看看誰的詩更能打動我。”


    那老鴇叫人拿來了筆墨紙硯,然後催促道:“二位公子,快要宵禁了,若是作詩,煩請二位公子快些才好。”


    “既然如此,那錢某就不客氣了。”說著,錢端率先上前,提筆蘸墨,在紙上寫了起來。


    錢端此舉,引來一片驚唿:“這麽快便成詩,不愧是錢公子啊。”


    白駒並未動筆,而是看著白衣女子的眼睛,就這麽與她對視著。


    待錢端寫好兩句之後,白駒這才上前,提筆蘸墨,開始書寫起來。


    很快,二人便已成詩。


    錢端的是:“冬去春風過,拈來取花塵。醉夢花永駐,歲月贈美人。”


    白駒的是:“來信微風墨,離人去又還。花薔滿阡陌,才知春不寒。”


    完詩之後,舞池底下有人說道:“這兩首出來,高下立見啊!”


    又有人附和:“的確。錢公子這一首,能看出來錢公子對姑娘的思念,其中,還包含著一些祝福。而白公子這首,卻有些不知所雲,怎麽看,也不符合‘心寄’之題啊!”


    他旁邊有人說道:“確乎如此。再者,錢公子現場作詩,用字都未曾經過深思熟慮,雖比不得錢公子的其他詩作,卻也能比得過大多數人了。而白公子這首詩,雖說不知所雲,卻也不能說不入流,若是與其他人比,勝算很大,隻是遇上了錢公子,可惜啊可惜。”


    錢端看向了白駒,目光中滿是不解。他出言道:“白公子,以君之詩才,完全沒有必要拿出這樣一首詩來糊弄啊!”


    白駒看了錢端一眼,笑道:“錢公子,白某可沒有糊弄。您才是有詩才之人!白某可不及您分毫。”


    “可是……”錢端還想要說什麽,卻看到了,一旁的白衣女子,眼中已然泛起了淚花。錢端猜測,看來,白駒作出此詩,並非是要與自己一教高下,而是將想要對那女子說的話,化為詩作寫出來。若論才學,錢端自知比不過對方,對方這麽做,看來是另有目的了,uu看書 .ukanshu.cm大概是為了博取那女子的眼淚吧。


    錢端拱了拱手,對白駒說道:“白公子,今日,錢某被推上舞池,實屬無奈,還望白公子不要介意。君子不奪人所好,錢某本無與白公子爭奪的想法,既如此,又怎敢奪人所愛。這次切磋,錢某認輸了。”


    語罷,錢端跳下舞池退去了。


    錢端本人雖是這麽說,但那些起哄之人可不這麽想。在他們眼裏,錢端比詩贏了,但是卻自己認輸,隻為不奪人所好,此為君子風範。而白駒若是主動放棄還好,若是接受了這份好意,真的讓白衣女子陪伴他共度春宵,那白駒便坐實了小人之名,還能夠襯托出錢端的品德高尚。


    那麽,白駒會怎麽做呢?


    “既然錢公子認輸了,那麽,白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白駒揚起嘴角,上前,拉起那白衣女子的手,往樓上的空房走去。這一係列行為舉止,看上去十分理所當然,仿佛本就該如此似的。


    看著這一幕,看戲的人們憤憤不平道:“哼,之前敢得罪李樂懷,我還以為他是條漢子,沒想到,就隻是一個小人!錢公子讓給他,他還真敢要啊!真是不要臉!”


    “可不是嘛!隻是可憐了那錢公子。噯,我告訴你們,之前錢公子還跟我說,他挺喜歡那個姑娘的呢!”


    “沒事兒,想必那姑娘應該知道孰優孰劣,今日之後,必然會對錢公子傾心愛慕。隻是可憐,她今日要被一個不要臉的小人給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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