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髦說:“若說有善始又能善終,這隻有聖人才能做到;如果連個好的開端都沒有,又怎能稱之為聖賢呢?禹說辦好這件事對帝王來說是很困難的,然而最終堯帝還是廢去不肖之人,改授聖賢,也算得上是知人了。《經》上說:知人者為聖哲,能選拔賢能的人做官。若堯對鯀的品德沒有把握,試用長達九年,使得在繼位者選擇上失去了章法,這又怎能稱得上是聖哲呢?”庾峻迴答:“臣下我讀經卷認為,聖人辦事也不是沒有一點失誤。所以就出現了堯帝信用鯀、共工、兜、三苗等四兇的失誤。周公失誤於重用管叔、蔡叔等叛臣,孔子失誤於錯誤對待宰予。”


    曹髦說:“堯任用鯀治水,九年沒有取得成效,反而把天下河道弄得亂糟糟,給百姓帶來痛苦和災難。至於仲尼失誤,不過是宰予言行之間的事,與堯用鯀的失誤有著本質的區別。說到周公和管、蔡之間的複雜關係,本來在《尚書》中都有記載,作為博士應該知道得很清楚吧!”庾峻說:“這些事都不是先賢們能說清楚的,臣下孤陋寡聞就更難以細究其是非曲直了。”


    接著,曹髦和群儒探討起《尚書》所言“有鯀在下曰虞舜”一句話的意思。曹髦問:“在堯做首領的時代,天下洪水泛濫,又有四兇在朝為虐,當時急需選拔任用賢明的君主來解救受難百姓。舜當時在社會上已有一定的影響,世人也都知道他是個有仁德的賢者,可他卻長期得不到重用,這又是什麽原因呢?”庾峻迴答:“堯帝也曾諮詢四嶽以征求賢者,想禪讓自己的帝位。四嶽告訴他如果挑選一個仁德不足的人會辱沒你這個帝位的。堯又讓他們舉薦那些貧賤無名的賢士,於是他們舉薦了舜。所以說舜被四嶽舉薦,主要原因還在於堯,堯這樣做是為了讓天下人都滿意啊!”


    曹髦說:“堯已聞舜的賢名而不提拔,同時對一些忠臣也未見重用,最後還是讓四嶽向他舉薦貧賤無名的賢者時才推舉了舜,這豈不是說堯並非急於選用賢士治理天下以解救受難百姓麽?”庾峻搖搖頭:“這就不是愚臣所能迴答的問題了。”


    繼而曹髦又令學者們講《禮記》。他問:“《禮記》上說‘太上立德,其次務施報’。同樣是治理天下,為什麽政策和手段不一樣呢?應該采取何種方法和政策才能做到建立德政、施而不報呢?”博士馬照迴答說:“所謂太上立德,是說遠古三皇五帝以自己的德行感化民眾,治理天下;所謂其次報施,是指後來的堯、舜、禹時代以禮法治理天下。”曹髦又問:“上述兩個不同時代帝王們對民眾施以教化的深淺各有不同,這是因為帝王們本身的品行造成的呢,還是時代使然?”馬照肯定地迴答:“當然是各自所處的時代造成的。誠如人類發展有原始時期和文明時期,故而帝王們教化也自然有所不同了。”


    這一年的五月,鄴城和上洛等地都上奏稱有甘露,於是六月初一,改年號為甘露。八月二十六日,加封大將軍司馬昭為大都督,給他上朝奏事隻報官職不報姓名的殊榮,並授予他統領全國各路兵馬和京師內外諸軍的黃鉞。二十九日,任命太尉司馬孚為太傅。九月,任命司徒高柔為太尉。十月,封司空鄭衝為司徒、尚書左仆射盧毓為司空。


    甘露二年(257年)五月一日,曹髦來到國學館,命群臣賦詩。侍中和荄、尚書陳騫等人作詩時拖延時間,掌管文化教育的朝官奏免他們的官職。曹髦說:“我是不太聰明的人,卻比較愛好風雅,今天讓群臣即席吟詠,不過是想從中了解朝政的得失。但你們不能理解我的意圖,說得不著邊際。這次就原諒了和荄等人,從今以後群臣都應認真鑽研古書的含義,弄明經典的意旨,這樣我才會高興。”[45] 五月五日,諸葛誕在淮南發起勤王,討伐司馬昭,司馬昭挾持曹髦和郭太後征討淮南,於次年鎮壓,斬殺諸葛誕。


    甘露三年(258年)九月四日,曹髦下詔說:“尊崇有德行的老人,推行教化,這是古代堯、舜、禹三代樹立風範垂之不朽的仁政。朝廷理應推舉德高望重的三老、五更給予極高的榮譽,不斷請他們對國家大事和朝政得失予以指導,把他們的德行言語記錄下來,然後全國都仿效他們,便可以收到教化之功。現在我們就該找出這樣仁德兼備的長者,來作為三老、五更的人選。關內侯王祥,曆來以仁、義的標準修身處事,溫文爾雅;關內侯鄭小同,溫良恭儉,依禮而行,都是當今著名的賢者。朝廷決定推舉王祥為三老,鄭小同為五更。”詔令發布後,曹髦親率有關朝臣,按照古代的習慣舉行聘任禮儀。


    曹髦見自己權力威勢日漸削弱,感到不勝忿恨,於甘露五年(260年)五月初六夜裏,命冗從仆射李昭、黃門從官焦伯等在陵雲台部署甲士,[48] 並召見侍中王沈、尚書王經、散騎常侍王業,對他們說:“司馬昭的野心,連路上的行人都知道。我不能坐等被廢黜的恥辱,今日我將親自與你們一起出去討伐他。”王經說:“古時魯昭公因不能忍受季氏的專權,討伐失敗而出走,丟掉了國家,被天下人所恥笑。如今權柄掌握在司馬昭之手已經很久了,朝廷內以及四方之臣都為他效命而不顧逆順之理,也不是一天了。而且宮中宿衛空缺,兵力十分弱小,陛下憑借什麽?而您一旦這樣做,不是想要除去疾病卻反而使病更厲害了嗎?禍患恐怕難以預測,應該重新加以詳細研究。”曹髦這時就從懷中拿出黃絹詔書扔在地上說:“這樣就已經決定了,縱使死了又有什麽可怕的,何況不一定會死呢!”說完就進內宮稟告郭太後。王沈、王業跑出去告訴司馬昭,想叫王經與他們一起去,但王經不去。


    甘露五年五月己醜日(260年6月2日[49] ),曹髦拔劍登輦,率領殿中宿衛和奴仆們唿喊著出了宮。在東止車門遇曹髦一行遭遇司馬昭的弟弟屯騎校尉司馬伷及其部眾,曹髦左右之人怒聲嗬斥他們,司馬伷的兵士都嚇得逃走了。中護軍賈充從外而入,迎麵與曹髦戰於南麵宮闕之下,曹髦親自用劍拚殺。眾人想要退卻,賈充之軍將敗,騎督成倅之弟太子舍人成濟問賈充說:“事情緊急了,你說怎麽辦?”賈充說:“司馬公養你們這些人,正是為了今日。今日之事,沒什麽可問的!”於是成濟立即抽出長戈上前刺殺曹髦,把他弑殺於車下。[49] 曹髦死時尚不滿20歲。


    司馬昭聞訊,大驚,自己跪倒在地上。太傅司馬孚奔跑過去,把曹髦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哭得十分悲哀,哭喊著說:“陛下被殺,是我的罪過啊!”


    曹髦死後,司馬昭進入殿中,召集群臣議論。尚書左仆射陳泰不來,司馬昭讓陳泰之舅尚書荀顗去叫他,陳泰說:“人們議論說我陳泰可以和您相比,今天看來您不如我陳泰。”但子弟們裏裏外外都逼著陳泰去,這才不得已而入宮,見到司馬昭,悲慟欲絕,司馬昭也對著他流淚,說:“玄伯,您將怎樣對待我呢?”陳泰說:“隻有殺掉賈充,才能稍稍謝罪於天下。”司馬昭考慮了很久才說:“你再想想其他辦法。”陳泰說:“我說的隻能是這些,不知其他。”司馬昭就不再說話了。因過於悲慟,不久吐血而死。


    五月初八日,司馬昭威逼郭太後下旨,大意是說:當初援立曹髦是看中他“好書疏文章,冀可成濟”,但是不成想“情性暴戾,日月滋甚”,我這個太後數次嗬責都不奏效,後來和大將軍司馬昭商量要廢立之,大將軍認為他年幼無知,但還可以雕琢,要以觀後效。但沒想到他得寸進尺,還拿弓箭射我的宮殿,弓箭甚至落在我的麵前。我前後數十次讓大將軍廢立他。曹髦知道後,賄賂我的身邊人打算下毒藥害我。後來事情敗露,就要出兵入西宮殺我。幸虧大將軍及時知道,而他自己混雜在士兵之中,被大將軍的將士殺死。這小兒“悖逆不道,而又自陷大禍”,應當“罪廢為庶人,此兒亦宜以民禮葬之”。[51] 由於曹髦死後被褫奪皇帝封號,因此其在位期間的年號均為高貴鄉公某年。[


    太傅司馬孚,大將軍司馬昭,太尉高柔等上疏稱“以為可加恩以王禮葬之”,於是在五月十六日將高貴鄉公葬於洛陽西北三十裏瀍澗之濱。下車數乘,不設旌旐,百姓相聚而觀之,曰:“是前日所殺天子也。”或掩麵而泣,悲不自勝。


    不久,司馬昭以“教唆聖上”、“離間重臣”等借口殺死了曹髦的心腹王經。《魏書》的作者王沈(王昶之侄)因為告密出首立功免死,因功封安平郡侯,食邑二千戶,時隔快二十餘天,司馬昭又因群情激憤,誅殺了成濟三族,成濟兄弟不服罪,光著身子跑到屋頂,大罵司馬昭,被軍士從下亂箭射殺。


    孫盛《魏氏春秋》:公神明爽俊,德音宣朗。[55]


    鍾會:才同陳思,武類太祖。


    陳壽:高貴公才慧夙成,好問尚辭,蓋亦文帝之風流也;然輕躁忿肆,自蹈大禍。[55]


    石苞:1非常人也,武帝更生也。


    劉勰:1少主相仍,唯高貴英雅,顧盼含章,動言成論。[57] [58] 2高貴鄉公,博舉品物,雖有小巧,用乖遠大。[59]


    元子攸:寧與高貴鄉公同日死,不與常道鄉公同日生(此據《北史》所記。《資治通鑒》作“吾寧為高貴鄉公死,不為常道鄉公生”[98] ,《洛陽伽藍記》作“朕寧作高貴鄉公死,不作漢獻帝生”[99] )。


    王勃:高貴鄉公名決有餘,而深沈不足。其雄才大略,經緯遠圖,求之數君,並無取焉。


    張彥遠:1曹髦之跡,獨高魏代。2髦畫稱於後代。


    李治:當髦之圖昭之際,使王沈、業如經之不言,則髦必當得誌,昭必先誅,魏祚必不傾,司馬氏亦無自而王也。[62]


    葉適:公立時年十五,英才逸氣,與少康、晉悼公略相似。哀哉,哀哉。[63]


    胡三省:帝有誅昭之誌,不務養晦,而憤鬱之氣見於辭而不能自掩,蓋亦淺矣。[64]


    張燧:史稱高貴才慧夙成,好問尚詞,即其幸學與諸博士論難,信然。自古末世之君多文采,若隋煬、陳、唐二後主最雋,然不過華靡藻麗耳。至深於經術,莫如高貴。人主之學,與韋布異,不能不為之浩歎。[65]


    周壽昌:帝之性急,信有征矣。其後受禍,未嚐不因性急害之。以帝之才,而遵時養晦,勤治圖成,魏祚其庶幾可少延乎。


    李慈銘:1高貴鄉公經術文章,鹹有師法,留心政事,常以夏少康為念,真三代後不多見之令主。其決計討司馬昭,亦不失為英雄。後人見其敗死,謂之寡謀輕舉,為魯昭公之續。不知楚莊王之討鬥椒,叔孫昭子之討豎牛,衛獻公之討寧喜,漢桓帝之討梁冀;即同時若吳景帝之討孫綝,後世若宋文帝之討徐傅謝晦,周武帝之討宇文護,皆冒險奮發,卒底於成。事機之會,間不容發,勇決速斷,固除亂之首務矣。後世人君,狃於魯昭高貴之事,因循容忍,以釀大禍者,不知凡幾,可勝慨哉!高貴自言政使死何所懼,況不必死耶,二語慷慨激烈,千載下讀之猶有生氣。2高貴賢明好學,見酷逆臣,亦古今所共痛。


    蔡東藩:魏主髦鹵莽從事,仿佛孫亮,亮且不能誅綝,髦亦安能誅昭?南關遇弑,莫非其自取耳。[67]


    盧弼:1高貴鄉公若韜光養晦,或免於毒手,乃遠慕少康,鋒芒未斂,禍變及身,惜哉!2高貴鄉公博學好問,禎祥自敘,文采斐然,才同陳思,當時已有定評,設得賢宰輔,誠有為之君。乃受製權奸,深忌其才,英年慘死,可為浩歎。


    黎東方:1曹髦比起曹芳來,的確更有資格作魏朝的皇帝。因為,他是有憑有據的曹家骨血······曹髦的另一長處,是書念得好。2曹髦是“智商”頗高的一位青年。·····他這樣“惑經”“疑古”,比唐朝的劉知幾早了幾百年,也許是受了王充所寫的《論衡》的影響。3曹髦不幸而生於帝王之家。否則,以他的能力,當一個平平安安、衣食無憂的大學教授,絕對可以做到。他也不幸而智商頗高。否則,倘若他是一個糊裏糊塗的人,一切完全聽由司馬昭做主,可能獲得司馬昭的寬容,不致死於非命。


    高貴鄉公安在


    晉朝建立後,賈充有次和朝廷的士人宴飲,河南尹庾純喝醉了,和賈充爭辯。賈充說:“你父親年老,你卻不迴鄉供養,難道認為天地神明看不到嗎!”庾純說:“那麽高貴鄉公在哪裏?”賈充於是羞慚憤怒,上表申請解除職位,庾純也上表自我彈劾。


    以臣弑君,則加此刑


    賈充對吳國末代皇帝孫皓說:“聽說閣下在南方挖人眼睛,剝人麵皮,這是什麽樣的刑罰?”孫皓說:“有做為臣子卻弑殺他的國君以及奸險狡詐不忠的人,就對他用這種刑罰。”賈充聽後,沉默不語,非常慚愧,而孫皓則臉色不變。[


    晉祚不得長遠


    晉明帝時,王導、溫嶠一起謁見晉明帝,晉明帝問溫嶠前代統一天下的原因是什麽。溫嶠還沒有迴答,一會兒,王導說:“溫嶠年輕,還不熟悉這一段的事,請允許臣為陛下說明。”王導就一一敘說司馬懿開始創業的時候,誅滅有名望的家族,寵幸並栽培讚成自己的人,以及司馬昭晚年殺高貴鄉公曹髦的事。晉明帝聽後,掩麵伏在坐床上,說:“如果像您說的那樣,晉朝天下又怎能長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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