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棋盤上殺機陡起,黑棋開始對白棋一塊孤子發起猛攻。


    要治理這塊棋並不難,隻見崔潮且戰且退,守中帶攻,這棋下得很是瀟灑自如。


    崔潮一直在聚精會神地盯著棋盤,沒發現屋子裏什麽時候多了一個丫環。丫環等崔潮下完一步棋,就從側門走到裏屋去。等她出來的時候,手裏就會拿著一張紙條,再交給關知府。關知府一看紙條,便在棋盤上落下一子。看來裏屋有人在教關知府下棋呢,又或者是關知府在幫裏屋的人下棋。


    崔潮一尋思,很快就明白了,在這樣的情形下,這個人隻能是關二小姐。她躲在裏屋不方便出來,便讓父親幫她落子下棋。女子的棋風通常都直來直去,喜歡直線攻擊。所以棋盤上的棋風突變,一定是關二小姐中途接手了棋局。


    一想到對手是關二小姐,崔潮的心思就變了。棋盤上是黑白棋子,但下棋人的心境還是跟對手有很大關係。棋和人是通過某種形式有所關聯的,從棋的變化上就能感覺到下棋人的變化。如果是高手之間對弈,就能從棋盤上感受到對方的氣場。


    關知府看著關二小姐下的棋,時而淺笑,時而讚許,時而驚歎。這樣一來,對弈的氣氛就變得輕鬆起來。崔潮受到這種氣氛的感染,心情也變得愉快起來。下棋就是有這樣的效果,當你全心全意地融入到棋局中時,整個人就會隨著棋局的變化而起伏。剛才跟關知府下棋的時候,棋盤上就像有兩名劍士在過招。現在和關二小姐下棋,好像就變成了兩隻蝴蝶在山間的花叢中嬉戲。


    關知府看著兩個年輕人的棋,既能看到女兒的咄咄逼人,也能看到崔潮的輕靈避讓,不禁頻頻點頭,有時還忍不住笑出聲來。


    突然一個黃鸝般清脆的聲音從裏屋傳了出來,“爹爹,你在笑什麽?是女兒下得不好嗎?”


    關知府聽了便哈哈大笑起來,“女兒啊女兒,你這是得理不饒人啊!人家都讓了你那麽多,你還不肯罷手,連我都看不下去了。”


    崔潮被人拆穿了心思,頓時覺得不好意思起來,臉上露出了靦腆的笑容。


    “誰叫他讓了?是他的棋太差了!”關二小姐卻不依不饒。


    “我女兒真是女中豪傑!比爹爹厲害多了!”關知府看了看棋盤,“我看這棋也下得差不多了,局麵已經大優,贏定了!”


    關知府見崔潮還陶醉在棋局中,又說道:“後生啊,你這棋要輸給我女兒,就過不了第三關了!”


    崔潮聞言大驚了一跳,這時他還沉浸在棋局中,已經忘了自己還沒闖過第三關呢!現在聽關知府這麽一說,崔潮馬上就緊張起來。他因為關二小姐的緣故,給對方讓得太多,自己的棋被吃了好多,完全忘了還要爭勝負這迴事。


    關知府看到崔潮的窘樣,又哈哈大笑起來。那邊關二小姐在裏屋沉不住氣了,連忙說道:“爹爹,你又在戲弄人家了!”


    崔潮被他們父女倆搞懵了,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關知府又笑得更厲害了,他覺得這兩個小孩都好可愛,很好玩。


    站在一旁的管家和丫環也都吃吃地笑了起來,屋子裏充滿了歡聲笑語,隻有崔潮處境尷尬,他嘿嘿地陪著傻笑,卻不知道關知府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等大家都笑夠了,關知府對崔潮說,“後生,今天這棋就下到這了。你先迴去等消息吧!”


    崔潮起身給關知府鞠了個躬,管家便領著他出門去了。兩人走到大門外時,管家問清楚崔潮下榻的客棧,便讓他自行離去。


    迴到客棧後,麵對雲淵源和丁香的詢問,崔潮不知道說什麽好。隻是大概說了一下對局的情形,便躺在床上陷入了沉思。


    接下來這兩天對崔潮來說,真是度日如年,他整天悶悶不樂的。關府沒有派人來客棧,比棋招親也還在進行。崔潮兜裏的錢已經不多了,最近錢花得很快,等得越久,這樣的情況就會越窘迫。


    崔潮感覺自己就像困在一個無邊的黑洞裏,周圍又冷又黑,他大聲地喊叫,卻沒人迴應。他伸出手去,什麽也摸不到。隻感到身體在不停地往下墜,好像隨時都會觸地,摔得粉身碎骨。


    雲淵源和丁香想方設法地安慰崔潮,但是沒什麽用,崔潮不會因為他們的幾句暖言暖語而減輕心頭的沉重。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隻有自己才能切身體會,別人是無法感同身受的。隻有當他和丁香依偎在一起時,才能得到一點慰籍。他有時會想帶著丁香遠遠地離開,到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去生活。可也隻能是想想而已,他不能就這樣拋下自己的家人,uu看書.ukashu 否則他這輩子都不會安心。一個人活在世上,總有種種的牽掛,那也是人活著的意義。一個被所有人遺棄的人,是不會得到生活的樂趣的。


    又過了三天,三人的生活花費開始讓崔潮捉襟見肘,可關府那邊還是沒什麽消息。崔潮全無主意,他的心懸在空中,不知道要怎樣應付接下來的日子。趁著午休的時間,崔潮一個人出了客棧,想到街上去走走,也好散散心。


    揚州是鹽業重地,經濟發展繁盛異常。鹽商們聚集在此,壟斷了鹽業的經營權,坐收暴利,過著豪奢的生活。有錢人多,連帶著物價也比周圍的其他地方都要高出很多。


    崔潮走在揚州街頭,感受著繁榮奢華的氣息,但在此刻,這樣的氣息卻讓他有點喘不過氣來。他現在僅有的東西就是一身高超的棋藝,如果連棋藝都沒有用武之地,那他就跟乞丐沒什麽區別了。他以前是富家公子,現在卻什麽也不是。他在這異地他鄉,拚盡全力地爭取著一絲絲的希望。眼看著這絲希望變得越來越渺茫,他不知道還有沒有勇氣繼續堅持下去,他不知道還能不能靠自己的雙腳走到遙遠的山東去找那位從未謀麵的師叔。


    崔潮盲無目的地在揚州城裏逛了一兩個時辰,當他精疲力盡地迴到客棧時,雲淵源和丁香一臉焦急地圍上來,大聲說道:“你這一下子跑到哪裏去了?到處都找你不到,真是急死人了!”


    “發生什麽事了?是不是房錢不夠了?”崔潮連忙擔心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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