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嘈雜的聲音逐漸遠去,原本昏迷的蜜莉恩終於蘇醒過來,她呻吟幾聲後緩緩睜開眼睛,看著麵無表情注視自己的梅西爾:“梅西爾……你還好嗎?剛剛是德斯坦幫了咱們對吧?咱就說她不是個壞孩子……”


    “她是第一個察覺到危機還未解除的,現在她把自己和最後的菌種關在一起了,我是不是應該去幫她,但你已經撐不了那麽久了……”梅西爾緩緩地握緊拳頭,就連指甲嵌入皮肉都感覺不到。她明明知道還有一個菌種活著,結果卻沒放在心上。


    德斯坦受了那麽重的傷,再戰鬥下去她會死的。可蜜莉恩也要……梅西爾痛苦地皺起了眉頭。


    “你知道咱最喜歡你什麽地方嗎?”蜜莉恩費力地翻身,用爪子輕輕拍了拍麵前的地麵,“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到底誰是敵人,你對待敵人無情殘忍,對待其他任何人都能表現出適度的和善和關心。”


    “你會堅定不移地去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會承認自己的錯誤。你自始自終都有一顆強大的內心,但你卻因為負罪感而從未考慮過自己。”


    “蜜莉恩,這個時候你不應該對我說這些……”


    “咱快沒時間了,現在不把那些一直想給你說的話說出來,咱恐怕都不能好好安息。你不用擔心德斯坦那邊,她已經把問題解決了。”


    梅西爾沒想到蜜莉恩會以為自己是在擔心德斯坦,實際上她是在唿喚荊棘鳥,希望對方把力量借給自己。結果荊棘鳥一直沒有動靜,似乎是不願意幫助她。


    “我是在想辦法救你,荊棘鳥能救活我,那就一定能幫你恢複傷口……”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梅西爾,比任何人做的都要好。”蜜莉恩眼中的冰藍被溫和的笑意融化,她輕輕用下巴蹭了蹭梅西爾的頭頂,“你現在什麽都不用做,陪著咱就好了。”


    梅西爾有些呆滯地看著蜜莉恩,慢慢地將臉埋在她腹間的毛發中,緩緩地攥緊那些柔順的銀毛:“什麽都不做,我怎麽可能什麽都不做?即使沒有任何意義,我都不希望看著你死去!你真的很殘忍啊,這是在報複我嗎?”


    “這是延續,梅西爾,一個生命的死亡不會給這個世界帶來什麽影響,不過咱能夠影響到你,還有那些咱在旅途中見到的人們,這就足夠了。”


    蜜莉恩費力地唿吸著,逐漸變慢的心跳和流逝的力量讓她的意識模糊不清。幻覺或者說是過去的走馬燈開始浮現,從出生那些早已被她遺忘的記憶到後來她與家人相處的記憶,成長的過程,還有各種各樣刺激或者平淡,亦或者痛苦絕望的經曆都逐一從她眼前閃過。


    她恍惚間又迴到了最開始見到梅西爾的時候,那個小小的孩子的眼神是那麽讓人心疼。


    淚水從蜜莉恩的眼中湧出,順著毛發滾落在龜裂的大地上,她居然意識到自己不畏懼死亡,可依舊有很多遺憾。


    “我親愛的孩子,你的人生充滿了無數的痛苦和考驗,被無形命運捉弄的你將去往任何人都無法知曉的未來。很可惜,咱無法看見你未來的樣子了,但你一定會成為一個足夠強大和值得信任的存在。”


    “咱希望你不要執著於贖罪,你身邊有很多值得你關注的人,請不要忽視他們的心意。去感受人生中你所遇到的一切,不要過度忍耐,不要傷害自己去達成目的。”


    “蜜莉恩,你的身體……”原本在認真傾聽的梅西爾忽然察覺到蜜莉恩的身體的變化,她下意識地發出了有些惶恐無助的聲音,“不不不,不要!”


    就像是一棵茂盛的大樹在眼前枯萎一般,脫離了遺跡的蜜莉恩終於開始真正的衰老,她原本清亮的眼睛變得渾濁,毛發也開始變得枯燥並且脫落,皮肉鬆弛下垂,肌肉萎縮暴露出枯瘦的身體……就連那令人羨慕的尖銳牙齒也從口腔中掉落,她不再美麗,老年的醜陋和衰敗正在侵蝕她。


    過往的時間迴到她的身上,她期待的死亡終於降臨了。


    “梅西爾,不用為咱哭泣,記得咱說的話……你做的事情不一定都會被別人認可,也許以後會出現更多無法接納你的人,不過沒有關係,咱會一直站在你這邊,你也要為自己感到驕傲。”


    梅西爾如夢初醒般伸手摸了一下臉,她發現自己竟然流淚了。


    巨大的悲傷如海浪吞沒了她,束縛情感的閘門也無法阻攔這瘋狂湧動的情緒,她咬緊牙關,然後拔出劍來對準自己的胸口:“我還有很多話想對你說……所以再等一等,就再等一會兒……”


    “梅西爾,仔細想想,你現在最想對咱說的是什麽?”


    蜜莉恩的眼神非常平靜,梅西爾在這種眼神的注視下竟然也不知不覺地放鬆下來,她的眼角淚水滾落。


    “記住你現在的感覺,遺憾和離別本就是隨時有可能麵對的東西,不要逃避它們。”蜜莉恩伸出舌頭舔舔梅西爾泛紅的眼角,然後她無力地把頭放在地上,她已經沒有力氣再支撐住身體了。


    悲傷、悔恨、痛苦、糾結、無力……梅西爾再次感受到了那些她曾經以為消失的感情在胸口流動,她的手再也握不住那柄劍了。


    反複唿吸幾次以後,梅西爾低下頭蜜莉恩露出微笑,那句道別的話終於從口中說出:“謝謝你,老師……不,母親。我從來沒有後悔我的選擇,您呢?”


    “當然沒有,而且選擇你也是我最值得驕傲的事情。那麽梅西爾,晚安。”蜜莉恩微笑著閉上了眼睛,她的心髒跳動,唿吸聲也從梅西爾耳邊消失了。


    這一刻世界都安靜下來,聽不到任何聲音的梅西爾繼續流著眼淚,她伸手輕點額頭和嘴唇,最後點在胸口上的時候她輕聲說道:“願您能跟隨神的腳步,得到安寧的沉眠,我將銘記您的功績,直至死亡的那一刻。”


    看到送信人名字的時候,切茜婭頭上的三對蝴蝶翅膀都興奮地拍打起來,對於她來說,蜜莉恩是自贖會裏為數不多的“正常人”,她倆在一起最起碼還有共同話題可以聊一聊。


    蜜莉恩忽然的失蹤曾讓切茜婭很是失落,後來會長大人親自說明情況後,她才意識到原來蜜莉恩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和她這種隻是局限於當下的獸人完全不一樣。


    隻是沒想到朝夕相處這麽久,蜜莉恩到最後都沒有相信他們這點讓切茜婭有些受傷,她還以為蜜莉恩已經把他們當成一家人了。


    後來在貢薩洛和伊潔絲的疏導下,她才沒有那麽鬱悶和難過,不過偶爾她還是會忍不住打聽蜜莉恩的消息。


    “每個人都有,除了貢薩洛,畢竟他是新來的,沒有也正常。”切茜婭一一檢查著信件,挑出自己的和在的人的那些,準備剩下的放在大廳等他們自己取。


    收好信後,切茜婭順著牆直接來到三樓的窗戶外,探出個腦袋看裏麵正在處理公文的艾斯特斯:“會長大人,這裏有您的信。”


    “應該是蜜莉恩送來的吧?看樣子她已經實現願望了。”正在埋頭工作的艾斯特斯抬起頭,他熟練地從切茜婭的手中拿走那封信,但沒有拆開它的打算。


    切茜婭對於艾斯特斯竟然一下就猜出送信者這件事感到有些意外,隨即她意識到艾斯特斯和蜜莉恩相處的時間可比她長多了,他一定早就知道蜜莉恩會離開。


    “希望你看到信的時候不會再哭得跟上次一樣,這次賈巴裏應該很難迴來安慰你。”


    “您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不,不可能!蜜莉恩怎麽可能就這樣……”切茜婭有些疑惑地望著眼中流露出悲傷和遺憾的艾斯特斯,她忽然捂住嘴,眼中露出了悲傷痛苦,“我還沒有和她好好喝杯酒,我們約好了的。”


    “死亡和離別總是比任何事情都要突然,不要默默哭泣,去和她好好道個別吧。”起身穿好外套的艾斯特斯伸手拍了拍眼前泛紅,咬緊嘴唇不讓淚水從眼眶中流出來的切茜婭:“走吧,通知其他人,我們準備參加葬禮。”


    教國內如果有人因病或意外去世,一般會由他的家人或者親屬好友負責處理他的後事,他們會將訃告連同死者遺囑提及的物品一同發給死者認識的人,但不會特意舉行葬禮。


    為了保證死者能夠安息而不是因為執念或者魔瘴的影響惡靈,教國內有專門的火葬場對屍體進行火化。如果不希望逝者死後還經曆痛苦的話,也可以在土葬後去教會請人對墓地進行淨化。


    雖然大家默認不舉辦正式的葬禮,可死者的好友往往會聚集在一起,一同懷念死者,歌頌其品質與功績,講述和其相處的過去。


    當然,悼念有很多方式,無論是否見了死者最後一麵,真正懷念他的人都會在未來的某一刻想起與他曾經相處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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