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水界,海域之中。


    此界當年經王珝開辟後,曾將玄正洲東海之水導入其中,以作填充。後來又有陵陽封神,執掌一方水府,不時便揀選一些靈慧精怪引入水界,化作其中底蘊,點染幾分生機。


    如那一群玄鯨,便是陵陽刻意尋來,常常以香火願力點化,意圖將其作為自家座下神使一般的存在。又因著陵陽本相亦是玄鯨,彼此之間自有一份親近之意,遂一拍即合,二者合流為一。


    海域之中,生靈眾多,構成了一個完整的生態係統,在維護蓬萊水界內眾生平衡的同時,也在讓玉音、陵陽二人體悟自然造化之妙。


    隨著陵陽出手,一矛擊殺血海羅刹本體,又以神道敕令言咒之法勾動因果,咒殺血海羅刹在蓬萊水界之中的所有血神子後,海域之中不少魚蝦蟹貝身上都有縷縷血水隨之飄散,某些身形龐大的海獸還反嘔出了一塊模糊血肉,其上亦有血氣揮發。


    但很快,一群玄鯨紛紛遊來,口中發出鯨吼鍾波,將那些血肉赤水盡皆抹去,化作最為純粹的天地元氣反哺蓬萊水界本身。


    天穹之上,青木虯結,盤作蒲團,玉音道人臉色平靜,安坐其上。背後青木之上六片碧綠寶葉迎風招搖,顯化上古碧落梭木虛影。卻是不知何時,玉音道人已然將七片梭天碧葉收集到了六片,隻差最後一片便能集齊,複活一株上古清靈仙根。


    看著下方海域群鯨遊戲之貌,玉音道人輕笑一聲,評判道:“血海羅刹雖然修行法身之道,但成道未久,尚不滿百歲,更何況真實界中法身稀少,傳承有缺,互相之間難以論道交流。


    “而玄正洲上,大能潛藏,仙道昌盛,陽神地仙便可與武道法身相比,又加之個個壽命悠久,眼界寬闊,手段繁多。總體而言,血海羅刹還是不如那小幽境主人強橫,至死也未能作出有效反應。”


    玉音道人當年曾於玉芝仙姑口中問得小幽境主人手中有梭天碧葉線索,又自血海地仙五十六記憶中窺得少許線索,於是在多方查證之下,終於確定那小幽境主人張榮昌,正是血海地仙七十五!


    於是玉音、陵陽二人一同出手,又請來姬飛晨、玉芝仙姑掠陣,一番纏鬥後,終於將血海地仙七十五擊斃,玉音收走了其手中的四片梭天碧葉,剩餘法器丹材盡皆送給了姬飛晨師姐弟二人,以作酬勞。


    也正是有了與血海地仙七十五爭鬥的經驗,玉音、陵陽才各自琢磨出了幾個手段,專門克製血魔一脈中分化萬千,血海不枯,己身不死的秘術。


    如今血海羅刹被王珝送至本界,玉音、陵陽隻是略作試手,一位法身高人便身隕其下,不得不令人惋惜。


    將此事放下,玉音從袖中掏出一張請柬,上麵蘊含著陣陣龍威,遠超玄正地仙。


    “東海龍王新得龍子,開龍宮大宴,遍邀東海群仙,屆時諸仙相會,人龍共樂,堪為盛事。”玉音輕拍請柬,“不過在我推算中,龍宮卻還要借此謀劃一些事物。”


    元神勾連道果,掐指默算天機,頃刻後玉音麵上一動,訝異道:“竟然與幽世有關?”


    思慮一陣,玉音搖了搖頭:“天機模糊,若非我以碧落道炁加持,恐怕也得不出什麽結果來,想必此事背後定有龍族王公插手,我還是做個看客吧!”


    若說玉音對幽世冥土不在意,那自然是假的,畢竟按王珝構想,清濁之道是其道途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而在清濁之道中,又以碧落黃泉、天河冥河為重。


    不過玉音手中也不是沒有通往冥土的道路,別的不提,那通冥山腳下的村落中,可還有陵陽神的神廟呢!


    “龍族與幽冥不合,當年龍族製霸海域,唯獨生死輪迴不在其掌控之中,於是便有了分割幽冥本源,自建龍族地府的打算。”玉音默默迴想自身所知秘聞。


    “後來陰陽大戰爆發,幽冥世界以一敵眾,獨戰陽世諸大勢力,定下陰陽之約,地府自此超然玄正之外,無論仙魔,皆不敢傷人本性靈光,幹擾轉世之事。


    “如今龍宮借宴請之名,暗地裏又對地府有所圖謀,我何必再去蹚這灘渾水?宴席上吃吃喝喝,做個看客便是。”


    這封請柬是天音龍侯所贈,東海幾位地仙同道也約好同去,玉音道人不好主動推辭,但也打定主意,屆時糖衣一定收下,炮彈就扔迴去!


    ......


    真實界,南荒,血衣教總壇。


    餘元所留血影正在血蓮之上閉目打坐,煉化這處血海,忽然心有所感,憑借無處不在的紫木如意,劃開了一道虛空門戶。


    門戶開啟,一縷細微波動傳出,隨之而來的還有一把略顯殘破的血色短刀。


    餘元留在此處的血影分身眼疾手快,將這縷細微波動揉入手中,化作一張符籙給本尊送去。另一手撈住化血神刀,靈覺微微一動,溝通了這柄天仙級數的神刀之中的血海洞天。


    血浪起伏,自成一界,分身氣息隱有改變,不複先前純淨,更多了一份邪異。


    “有化血神刀在手,偽裝血海羅刹更無破綻,等本尊順藤摸瓜,尋到他那幾個殘留下來的化身後,一切便都能抹平了。”


    ......


    南荒,一處奇詭山脈之中。


    這處山脈延綿迴繞,狀似長蛇,“蛇頭”與“蛇尾”隔著一層“蛇身”相望,仿佛要首尾相接,自成循環。


    但在“蛇身”之上,一條幽深峽穀靜靜存在於此,穀中血色薄霧氤氳,翻騰在半空之中,與四周山峰積年腐爛而成的桃花瘴、百毒瘴、枯葉瘴等連成一體,飛鳥繞行,荒獸辟易,隻有五毒之物暗藏。


    峽穀底端,瘴霧稀少,似乎有一條無形界限阻隔了半空的毒霧降下,隔絕出一處安全地界。


    峽穀之中,怪石深坑遍布,毫無人跡,但處處都有血汙,入目皆是暗紅,仿佛曾被鮮血淹沒過一般。


    這裏是永生穀,其中曾有永生族生活,據說該族有轉世秘法,能不斷輪迴轉世,達到變相的長生!


    但在十幾年前,初入法身的血海羅刹親身降臨此地,直接覆滅了永生族,又將永生穀完全犁了一遍,抹去了所有痕跡,不留一點線索,讓人難以推測其中究竟。


    但在永生族被血衣教滅族,永生穀也被徹底破壞後,總有人風塵仆仆趕來,在荒穀之中挖坑葬下自己,以求死後轉世,重續今生之緣。


    這些不遠萬裏趕來的強者們認為,永生族轉世之秘不在自身,而在永生穀的特殊,隻要在此葬下這世身,便有機緣求得來世。


    雖然不知道這些強者是否真的觸摸到了輪迴轉世之秘,但他們的陵寢卻引來了不少別有目的之人,在此久居下來。


    浸滿血色的地麵上,有不少新土殘留,陰森的風在穀中穿梭,發出鬼泣一般的聲音。


    一處新近掩埋的坑穴之上,兩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俯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布置著什麽。


    這兩人乃是一男一女,男子穿著青灰色的夜行衣,身材中等,五官普通,外貌大概四十來歲,滿臉的猥瑣與奸詐。


    女子,或者說少女,大概十二三歲的模樣,穿著豔麗多彩,具有南荒風味的長裙,臉龐稚嫩,雙眼天真爛漫,但她氣息隱有外景之意,舉止之間有著揮之不去的成熟感覺,顯然外表與年齡並不相配。


    少女揉了揉額角,抱怨道:“師父,您確定這裏麵有寶物嗎?可別像上次一樣,寶物沒拿到,還差點被其中自毀的布置給要了命。我可不想再伺候動彈不得的師父三個月!”


    男子猥瑣的臉上略有尷尬,旋即輕咳一聲,一臉正色:“小如啊,為師早就給你說過,此處乃氣機之樞機,陰陽之關竅,又與整座永生穀相唿應,借天然之勢掩蓋了自身玄奧,看似平平無奇,但凡是選擇此處下葬之人,定然眼界不凡,隨身寶物眾多!”


    “師父您是給我早就說過,”小如嬌笑一聲,數著手指道,“三個月前那座墳您也是這麽說的,半年前另一座墳您還是這麽說的!可結果呢?”


    小如把手一攤,滿臉無辜神色:“哪次不是被其中禁製攻擊,落得一身傷勢?最後寶物也沒拿到手幾件!”


    “害,那不是被自毀布置毀去了嗎?”男子麵上掛不住,強自爭辯道,“能在這裏下葬的人,難道還不會布置禁製了嗎?”


    眼見得少女小如還要出聲譏諷自己,男子臉色一變,猥瑣的臉色莫名多了層光輝:“好了,不要說了,看為師布置,這次定然無礙!”


    他眯起眼睛瞅了好一會,慢慢地將手邊的幾根古樸木樁打入封土之中,生怕觸動了什麽禁製,少女小如也滿臉正色,緊緊抓住男子衣角,方便隨時救援。


    半晌過去,暗紅色的封土堆上毫無動靜,夜空的清輝灑落,明亮得有些晃眼。


    男子輕吐口氣,緩慢起身換了個姿勢,灑下銀針,連接紅線,過了許久才妥當,小心翼翼開始挖墳。


    “師父,我一直覺得您這不像是在挖墳,倒像是在挖那些成了精的人參。”南荒風情打扮的小如歎了口氣,無奈道。


    “嘿,小丫頭有所不知了吧,”男子咧嘴一笑,輕手輕腳地離開封土堆,坐在地上休息起來,“為師當年未入南荒之前,也幹過幾年放山的活計,抬過幾次棒槌。


    “這抬棒槌和倒鬥其實都差不多,都是土裏刨食的生計,為師這手秘術用出,不管是抬棒槌還是倒鬥,都是一等一的好法子!”


    小如撇了撇嘴,看著男子喝了口竹筒裏的水,uu看書.ukanshu.om 休息片刻才繼續挖墳。


    正當男子在封土堆上掘開一個小洞,把右手伸進去之時,忽然身子一滯,半晌沒有動作,永生穀之中的那些暗紅色血跡,變得有些鮮活,似乎在月光照耀之下開始流動。


    “師父,師父?”小如輕喚幾句,麵色略有慘白,身形隱隱開始後退。


    “別急,讓我緩一會。”中年男子聲音莫名變得嘶啞,背對著小如的臉上神情奇怪,眼中有血色滿溢。


    “師父您又碰到墳中禁製了?”小如略略鬆了口氣。


    “是啊,”中年男子臉色古怪,嘴角露出笑意,“你離我遠一點,看我想辦法將其破解。”


    “好,師父您慢點。”小如依言後退,剛離開封土堆卻覺得腳下觸感不對。


    少女低頭看去,發現不知何時,永生穀中的暗紅色地麵變得濕漉漉起來,隱隱可見一些液體在其中流動,而穀中也莫名明亮了不少。


    小如驚訝抬頭迴望,隻見穀中那些殘留的血汙與暗紅泥土上的顏色正一點點退去,銀紗披在其上,與其他尋常山穀再無分別。


    而退去的血色匯聚到一處,一滴滴猩紅泌出,化作血水,化作小溪,沿著穀底蜿蜒流動,流向自己不久前還停留的封土堆,流向自己師傅宋炳德正待著的封土堆!


    口鼻之間滿是血腥味道,看著這幅詭異的場景,小如不自覺地顫抖起來,似乎遇上了隱藏於血脈深處的,那些先人所害怕的事物。


    她言帶哭腔,低聲喚道:“師父,師父,我們好像闖大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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