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村,午後。


    劉老漢正在門前曬太陽,被秋陽照著,整個人都軟了下來,斜斜地倚在門上,眼睛微微眯起,很是享受。


    這秋時的太陽曬著就是舒服,既不像夏陽那般火辣,也不像冬陽那般感受不到熱氣。融融的暖意似乎能透到骨子裏一般,真是讓人全身都犯了懶,半點兒都不想動。


    可是這秋陽實在是太珍貴了,秋天都快過去了,也沒享受到幾次。


    “都怪那該死的玩意兒!”想到這裏,劉老漢不免張口痛罵一句。


    他們白河村旁有一條大河,也算寬廣,喚作白河灣。村人臨水而居,分列兩岸,靠一座石橋來往交通,村子也叫作白河村。


    白河灣裏有一位河伯,乃是統管這方水域的正神,據說是凡人書生為救落水兒童而死,村民感其善行,就未經朝廷批準,偷偷祭為了河神。


    幾十年前,一個大官路過這裏,剛好發現了他們淫祀的舉動,便準備毀壇破廟,而村民們畏其威嚴,無人敢攔。但就在搗毀河伯廟宇的前一刻,突然有水龍從白河灣中出現,在河伯廟上繞了三圈,飛迴了水中。


    那大官見此神跡,自然不敢繼續行事,反而勒石記功,刻碑留下了這河伯的善行,將其尊為正神。自此,這白龍灣河伯也從鄉野小民私底下祭祀的野神變為了朝廷祭冊上有名的正神,專門管轄這一方水土並護佑沿岸居民百姓。


    這故事,還是劉老漢他小時候他爺爺講給他聽的。


    話說迴來,那河伯是凡人出身,自然對附近村民多有照顧,近百年下來,他們這白河村還未曾發生過一起落水死人的事件,就算偶然有人失足落水,也會被一些精怪平平安安地送上來。而漁民們收獲也足以混個溫飽,不至於有上頓沒下頓,所以村民們平常都說河伯是個好神呢!


    可是前不久,不知從哪裏來了頭精怪,竟然瞄上了河伯的河神之位,和河伯鬥了起來!


    如今三宮治世,即使是他們這些鄉野小民也聽說過玄門三宗的名聲。而那太霄宮的仙長們就曾遍傳天下,講明人神不擾,各得其序。意思就是各地神靈不得隨意打擾百姓正常生活,更不能行血祭之事。


    所以按理來說,這不知是何來頭的精怪和河伯就算打得再厲害,他們白河灣的村民也不用去關心。隻要那精怪還畏懼太霄宮的仙長們,它就不會不長眼地隨意殘害百姓。


    可是一來白河灣水神素有善名,平日裏對他們這些村民多有照顧,四時水汽運轉從未出錯,換了河伯還不知道能否照舊。二來那精怪來時還帶了一群小妖,這些日子成天攻打河伯水府,操縱雲霧遮蔽天日也就罷了,還隨意踏壞田地,這可就讓人忍不了了!


    所以經過村民們商議,便決定要請一位仙長過來除妖。當然,裏麵也離不開廟祝的鼓動。


    這不,聽聞不遠的二道村來了一位遊曆中的仙長,這廟祝和村長一大早起來,便急急忙忙趕了過去,打算請那位仙長過來降妖。


    “等那位仙長過來,我看你還能逃得了好?”劉老漢惡狠狠咒罵一句,繼續享受起難得的秋陽來。


    時間緩緩流逝,眼瞅著夕陽斜墜,劉老漢也該進屋吃晚飯了。但此時忽然從村外傳來叫喊聲:“村長他們迴來了!仙長也來了!”


    聽聞此言,劉老漢匆匆給老妻撂下一句:“我等會迴來再吃。”便出去看熱鬧。


    劉老漢家在村子中間,他出來得不早不晚,但等他見到村長等人時,周圍還是已經圍了一圈看熱鬧的村民。劉老漢仗著年紀高輩分大,輕輕鬆鬆地揮走了前麵的一群小輩,這才看清了那位仙長的樣子。


    隻見這位仙長穿著一件水色道袍,下擺繡了九道白浪,背後背著一口青玉製成的匣子,明顯極為貴重。


    而這位仙長容貌更是了得,劉老漢活了這麽久還未見過這般有仙氣的男子,他沒讀過書,大字不識幾個,因此也說不出究竟好看在哪裏,隻覺得不愧是神仙一般的人物。隻是他看久了才發現,這位仙長眉中似有鬱結之色,好像揣著什麽心事。


    許是他盯著仙長看得太久,那位仙長輕飄飄看了他一眼,嚇得他連忙低下頭去,生怕得罪了這位仙長,一氣之下不幫他們除妖了。


    而這一邊,王珝正在聽村長、廟祝二人爭先恐後地給他介紹這白河灣河伯之事,察覺有人正注目自己也沒往心裏去,隻是淡淡瞟了一眼,便繼續聽廟祝和村長的言語,聽著聽著卻又溜了神。


    此時距離他來到這方陌生地界,已經過去了七日。


    七日前,他還正處於進行死亡任務的過程中,當時正和孟奇等人過了淩雲渡,準備跨過石門,正式進入靈山。誰知胸前突的一陣火燎般的痛楚,便不由得彎了一下身子,再起來時眼前就換了風景。


    七日以來,他也曾試圖找人打聽過,但卻得不出什麽消息來。什麽東海劍宗、樓觀道、靈山、天庭、少林寺、洗劍閣等等,沒有任何一個人知曉這些名字,叫他懷疑自己是否已經來到了另一方天地,不在九州也不在西遊世界和真實界。


    “這就是你的目的嗎?”王珝輕撫胸口,那一處如意印記淡了不少,卻叫他又想起了六歲那年見過的那個神秘老道,“......也不知張師兄他們如何,孟奇是魔佛的棋子,必然不會有事,但其他人......”


    想到此處,王珝眉頭又皺了起來,臉上鬱色更重。


    “......靜川道長,可是有什麽困難?”見他這幅臉色,村長和廟祝皆是心頭提起,生怕自己剛才哪句話不對,冒犯了仙長。


    “無妨,貧道隻是思及其他事物,你們不必掛懷。”見他們這幅惶恐樣子,王珝先是溫言撫慰了一句,然後道,“聽你們描述,那精怪算不得多麽強橫,貧道對付其也算輕鬆,定能助這白河灣河伯一臂之力。”


    “既然如此,那就麻煩靜川道長了。”廟祝連忙表明姿態,“等我家河伯大人脫了這一劫,必然有重禮相送。”


    王珝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連一個精怪都打不過的河伯,能攢下多少家底?他是因為自己下山時所發誓言才來除妖的,又不是眼饞別人家的東西。


    當然話不能說得這麽直白,不然未免有看不起那位河伯的意思。於是王珝笑了一聲,道:“不必如此麻煩,護民保生乃是我等道人應盡之責。”


    廟祝搖搖頭,總不能把他人的好意當作理所應當之事。他把此事記在心間,換了個話題,殷勤道:“今日天色已晚,且那精怪尚未來襲,道長不若且在小廟內歇息一晚,等明日那精怪來了再去降妖。”


    “如此也好。”王珝輕輕點頭,在一群人簇擁下向著供奉河伯的廟宇行去。


    入了神廟,因為王珝自幼在吳山山神廟中長大,倒也受得了這神廟中的氛圍。隻是對於此地神廟形製不同而微感驚訝,隨後便在那廟祝的招待下略作洗漱,歇息下來。


    一夜無話。


    第二日天色剛明,王珝正在院中注目天邊那一線紫霞,感悟其中勃勃生機,那廟祝便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慌張道:


    “靜川道長,河伯大人降下神諭,那精怪快要來了,此時已經到了上遊三十裏開外!手下還帶了五百妖軍,河伯大人恐其不識天數,殃及無辜,請您早些過去降妖。”


    “貧道知道了,”王珝眉毛一挑,他也察覺到數十裏外那淡淡的妖氣,隻是不及河伯這邊如此清楚。


    感歎了一句神道的便利,王珝道:“既然如此,你且告知村民好生呆在家中,切勿隨意靠近河岸,靜待我除妖事了再說。”


    見廟祝應下,王珝不再廢話,招來一朵水雲便向著上遊方向飛去。


    ......


    白河灣上遊,層層濃浪,迭迭渾波,重重妖影在水中若隱若現。


    那精怪手下五百妖軍結成方陣隊伍,妖氣衝天而起,在上麵匯成一片陰沉烏雲,不時還有悶雷炸響。


    方陣之間,一方軟座高舉,飾滿黃金美玉之物,一個怪模怪樣的精怪正高居軟座之上,滿意地打量自家兒郎們的軍容。


    這精怪龍首人身,手持月光八棱叉,頭戴玄水珠光冕,倒也算有幾分威嚴。可他背上還多了一個墨色龜殼,卻原來是一頭黿龍成精,在略微滑稽的同時還不免有些駝背,uu看書 w.ukahu 更加引人嘲笑。


    “哈,我這般大的聲勢,那白河灣河伯如何擋得住?屆時我取了河伯之位,執掌這水道百年,便有化為龍體的可能。到時候變作龍身,在老爹那裏也能多討幾分歡心!


    “至於這白河灣河伯,看他治理這麽多年也無差錯,不如在我手下當個文書吏,也不算辱沒了他!不對不對,萬一他有二心呢?還是直接殺了來得爽快!”這精怪換了個姿勢,斜斜倚在軟座上,自得想到。


    正當它做著春秋大夢時,忽然前方一陣波濤聲響起,那白龍灣河伯帶著手下兵馬出現在它眼前。


    這河伯乃是凡人封神,論起好勇鬥狠,自然不及這黿龍妖王,因此便打算想用話術拖延時間,等待王珝支援。


    可是黿龍妖王心思已定,哪裏還給他說話的機會,手中鋼叉一舞,便指揮著座下妖軍衝了出去。


    河伯見狀,微微苦笑,也隻能招唿手下兵馬和那些小妖戰到一處,自己拿著一柄白玉長劍迎上了黿龍妖王。


    但他武藝不精,更兼兵勢不盛,手下兵馬很快被二百妖軍纏住,剩下三百小妖結成陣法,鼓弄濁浪,將河伯困了起來。


    正當河伯支撐不住,手上長劍被鋼叉架開,胸前空門大露,那黿龍正要一爪掏向胸口時,一柄波光粼粼的如意從半空中砸了下來,剛巧在妖王頭頂正中,直打得那黿龍妖王頭破血流,頭上的龍角都斷了一根。


    “你這小妖,竟然謀害天地正神,當真是自尋死路!”


    輕笑聲從天邊傳來,王珝乘雲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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