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城,王珝在一處陰涼地站住了腳,有些懵圈。


    他甫一出生便離家上山,但這些年也並非枯坐山中,不然張廟祝就不擔心把他憋壞了?


    更何況他自六歲那年黃粱一夢,見識了另外一方世界的種種繁華景象,怎麽還耐得住寂寞。


    故而每年元夕、中秋,或者城中有人請托時,張廟祝都會帶著他下山入世,感受一下人間繁華。


    所以,這雍州城零零散散他也來過幾次,對其中街景也算熟悉,此次入城也就沒有過多在意。


    他本以為這種古代世界,城池格局幾年十年不改都算正常,但他顯然低估了各種奇妙術法所能發揮出的作用。


    “這位大叔,您有時間嗎?勞駕問您個事。”


    看了半天也看不出這雍州西城和自己記憶裏的相似之處,王珝隻好向路邊擺攤的一個中年人搭起話來。


    “這位,嗯,小兄弟找我有什麽事嗎?”


    擺攤的漢子見他穿著一身形式有些奇怪的衣服(輪迴世界的換洗衣物),背後還背著一個虎皮包裹,便有些拿不準這少年來曆,隻得客氣問道。


    “打擾您了,我想問一下,這塊原來的那家趙記藥鋪搬到哪裏去了?”


    “原來你找那家藥鋪啊?兩三個月前這裏失火,殃及了他家鋪子,他家後來搬到後街了,你從這裏繞過去就是。”


    “多謝大叔,您這木雕多少錢一個啊?”


    少年謝過攤主,又見他賣的是一些木雕,便隨手掏錢買了一個木雕的搗藥玉兔在手上把玩,依照攤主指點,轉到了後街。


    後街不像前街那般喧擾,較為清靜,其間店鋪多是一些書齋之類,後街盡頭的三間鋪子被打通連成一家,門口掛著趙記藥鋪的牌子。


    藥鋪門前冷清,沒有什麽人來往。一個七八歲的小童正靠著一旁曬藥的竹簸箕打盹,他小眼微眯,顯然十分享受這午後的秋陽。


    王珝見他睡得正香,不願打擾,便側身避過小童進入了鋪中。


    鋪中也沒什麽病人,大廳一側的砂鍋正煎著湯藥,苦澀的氣味不斷向外散發。一個胡子略有些花白的大夫正坐在櫃台後麵,捧著一本醫書看得津津有味。


    “趙伯。”王珝輕喚一聲,驚動了醫者。


    大夫聞言,戀戀不舍地放下手中書卷,這才看向少年,一瞅便笑道:“原來是小珝啊,張伯呢?”


    “爺爺他還在山上呢,我是下山遊曆的。”


    “遊曆?也是,你都十七了,該出來見見世麵了。張伯也真是的,把你在山上憋了那麽久,還不讓你獨自外出,說是怕被歹人擄走,現今天下太平,又不是兵荒馬亂的年辰,哪來那麽多壞人?”


    醫者不通修行之事,隻當少年是正常下山,因此又問道:“你下山有什麽地方去嗎?沒事可以在你趙伯這多待幾天,每年你們爺倆都是來去匆匆,也不讓我好生招待。”


    王珝心下苦笑,趙伯本與他爺倆毫無關係,隻是有一年爺孫二人下山入城,恰好救了上山采藥被野狼包圍的趙大夫。


    一來二去彼此就這麽熟悉了,趙大夫平日裏采藥,若是在山裏待得久了,也會捎帶著去他們那裏坐一坐,討一杯清茶喝。


    而趙大夫雖是醫者,卻有一份豪俠義氣,為人最是知恩圖報,這幾年爺孫倆沒少收到他送來的東西,讓二人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真是不好意思,趙伯,我這次下山,要往太白山走一趟,在您這不能多待。這次過來,也是給您送些東西。”


    聽了這話,趙大夫才把注意力轉向了少年身上鼓鼓囊囊的虎皮包裹,甫一打量便被驚了一下,迴了迴神,這才問道:“小珝,你這...從哪裏來的啊?”


    王珝把包裹擱在櫃台上,一邊打開包裹,一邊笑著說道:“我下山的時候,恰好碰見這惡虎為害,便把它除掉了,想著虎骨是一味藥材,便給您捎了幾塊,您看看合用不合用?”


    趙大夫想起爺孫二人不似常人的行為手段,心下略有明悟,再無疑問,轉而查看起這幾根骨頭來。


    那妖虎身軀龐大,骨架自然不同凡俗,而王珝撿拾骨頭時又淨挑著大的拿,因此這一根根骨骼粗大壯實,一看便知非同一般。


    醫者滿意道:“這惡虎怕是成了氣候了,這麽好的品相,我行醫三十多年間也沒見過幾次,估計稍微往外露點口風,便會有人搶著來要啊!”


    “這麽說,您很滿意嘍?”


    “當然,醫書有載,虎骨‘療關節氣冷,治膝脛腫痛。逐痹通關,強筋健骨,平曆節腫痛,愈腰膝痿軟’,不僅那些達官貴人需要,便是我自家也合用啊!哈哈,小珝,這迴真是多謝你了。”


    “您覺得滿意便好,那我以後要是再碰上類似事物,還給您送來!”少年邊說邊開始收拾虎皮,把它一疊兩折便夾了起來,準備告辭。


    “小珝你這就要走?那麽急幹什麽,留下來吃完飯再走!”


    “不了不了,我還有其他事要做,以後再來看您。”


    王珝不想再這樣客套下去,這讓他很不自在,有些尷尬。隻能不顧趙大夫再三挽留,謝過其好意,便匆匆離去,準備做下一件事情。


    經過門口仍在酣睡的童子時,他想了想,便把手中盤著的兔子木雕放在了他身邊,笑了笑,然後轉身離去。


    隻留從櫃台後趕出來的趙大夫滿臉遺憾的留在門口,為自己不能照顧好少年而可惜。


    轉頭看見睡得正香的幼子,便氣不打一處來,想打醒又有些舍不得,最終無奈地黑著臉把孩子抱迴屋中,自己拿著醫書來到了醫館外麵,既是在看書,也是在看守曬製中的藥材。


    ......


    王珝走在街上,順著心頭的一點微妙感應隨意邁步。uu看書 .uukansh.m 他入城不隻是為了給趙伯送虎骨,還是為了探訪自家親人。


    在陳寶村裏,由於自家老父畏懼那惡虎倀鬼,早已闔家搬到了城中,少有迴來,少年因此與親人錯過。


    故而他便在去往太白劍宗的途中,順勢看望一下父母以及小弟。


    “按那些話本所言,我這也是了斷‘塵緣’了,求一個心境圓滿,好以最佳狀態突破凡俗之隔,複返先天。”


    自我調笑幾句,王珝停下腳步,看著不知不覺中走到的一處偏僻宅邸,並沒有上前叫門,而是皺起了眉頭,打量著院中一棵高大的古槐樹。


    這棵龍爪槐高大繁盛,大半個樹身都超出院牆,支起了一片綠蔭,顯然年頭久遠。老樹枝幹虯勁,樹皮寸寸皸裂,遠遠看去,倒有那麽一份蒼龍探爪的意境。


    但少年顯然不這麽看,看著這棵老樹,王珝低笑出聲,但語中毫無笑意:“莫非我真是所謂的‘天命主角’,或者說‘天煞孤星’,怎麽走到哪裏就哪裏出事?出來!真當我發現不了你嗎?”


    最後一句,少年有意用上了體內真氣,一股淡淡的殺氣及威勢散發了出來,朝著古木籠罩而去。


    清風吹拂而過,古木毫無動靜,就像一棵普通的槐樹。


    “好好好,”見自己威嚇不起作用,王珝自感失了麵子,氣笑道:“你是要逼我出手了?傷害不了你的靈體,我還伐不了樹嗎?”


    王珝將真氣附在劍上,正準備跟這古槐耗到底時,忽聞得背後傳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還請這位檀越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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