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緲跟謝忱結婚的第三年。


    這一年蘇喻言九歲。


    他誤闖謝家禁地。


    蘇喻言是蘇緲跟謝忱的骨肉,後山的東西攔不住他。


    他一路直行,直至山頂。


    抵達山頂最先見到的是,一塊巨大的石碑,上麵刻著:靜待花開。


    在靜待花開這四個大字下麵還有一行小字:吾妻夢嵐之墓。


    蘇喻言垂眸盯著石碑上的字。


    刻碑文不是應該寫明身份的嗎?


    吾妻。


    吾姓甚名誰,總要寫清楚吧,不然怎麽讓後人知道。


    蘇喻言雖有疑惑卻不深究,因為有更吸引他的東西存在,他循著石階一步步走進地下石室。


    石室中間放了個石棺,石棺前放置了一麵巨大的鏡子。


    說是鏡子又不是鏡子,因為照得出景卻照不出人。


    蘇喻言猶豫了下,最後還是沒忍住好奇心上前,在他俯身觀察鏡子的時候,卻沒注意到石室裏的長明燈在閃爍。


    隨著長明燈一盞一盞滅掉,鏡子卻詭異發出幽光,原本倒映不出人影的鏡子發生了變化,緩慢的顯現出一個人影。


    但那人影卻不是蘇喻言現在的樣子。


    鏡中。


    男子擁有天人之姿的同時,有一副羅刹心腸。


    他手段冷酷狠厲,性情更是令人捉摸不透,凡是跟他對上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但如此厲害的人也有軟肋,他最忌諱別人跟他提母親。


    白日裏他是手段殘忍的海市新貴,晚上卻是個陰晴不定的瘋子。


    他總在酒後用陰鷙的眼神盯著照片裏的女人。


    此刻鏡中正是這個畫麵。


    他身姿頎長,鼻梁高挺,細碎黑發下是一雙幽深暗沉的眼,渾身散發著陰鬱氣息,加上冷白的皮膚讓他看上去仿佛沒有活人氣息。


    “既然討厭我,為什麽要生下我。”酒杯“砰”地砸出去,砸在牆上的照片。


    丟酒杯好似還不解氣,他從後腰拔出槍,對著照片連開幾槍。


    蘇喻言看到這再也忍不住,“不許打我媽媽。”


    是的,照片上的女人是蘇緲。


    蘇喻言的手觸碰到鏡子那一瞬,整個人脫力般倒下,可是在他的視角裏,他沒倒下,而是進到了鏡子裏。


    鏡子外麵,他小小的身子已經倒地失去了意識。


    鏡子裏麵,他驀然出現在那男子麵前。


    他大概沒意識到自己所處之地發生了轉變,張開雙臂擋在蘇緲的照片前,“不許傷害我媽媽。”


    男子被突然出現的小孩嚇了一大跳。


    這裏可是他別墅裏的地下室,哪來的小孩,而且他說什麽?


    不許傷害他媽媽?


    誰是他媽媽?該不會是照片上那個吧。


    “你怎麽進來的?”許是看到他是小孩,男子並沒有太過防備。


    蘇喻言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到了鏡子裏麵,他緊張不已,“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進來的。”


    媽媽說,識時務者為俊傑。


    他有槍,自己又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所以配合比較好,不然危及生命就不妙了。


    男子聽到他這麽迴答沒什麽反應,因為比起這個問題,他更在意,小孩剛才那句不許傷害我媽媽。


    “她是你媽媽?”


    男子用槍指了指牆上的照片。


    蘇喻言猶豫要不要說。


    這人剛才不僅用酒杯砸媽媽的照片,還用槍打媽媽的照片,要是跟他說實話,那他會不會傷害自己。


    在蘇喻言思考該如何迴答時,男子又說了一句,“不用想著編瞎話糊弄我,我這裏有監控。”


    “你要是敢騙我,我就把你的腦袋切下來送給那個女人。”他又一次用槍指了指照片。


    蘇喻言危險的眯起眸子,眸底的冷意像是能把人凍傷,“你敢。”


    “你試試。”幽邃的眼眸危險而陰鷙,嗓音染笑。


    蘇喻言抿唇,眼睛緊緊盯著眼前的人。


    他覺得眼前的男子有些熟悉,總覺得眼前這男子的眉眼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那你呢,她是你的什麽人?”


    蘇喻言反問。


    “仇人。”男子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我迴答了你,現在到你迴答了。”


    蘇喻言漂亮的臉龐上沒有任何畏懼,“她是我媽媽。”


    他就是媽媽的兒子,有什麽不敢承認的。


    聽到這個迴答,男子眸光驟然森寒,舉槍對準蘇喻言的腿扣動了扳機。


    蘇喻言嚇得不輕,但他麵上依舊保持著淡定。


    既然跟媽媽是仇人,他作為媽媽的兒子怎麽可以怯懦害怕。


    然而想象中的劇痛並沒有傳來。


    子彈穿過蘇喻言的身體,打到了後麵的牆上。


    男子這才發現,眼前的小孩沒有實體。


    “你是人是鬼?”


    蘇喻言比他還懵,他就是碰了一下鏡子,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我不知道。”知道男子傷害不到自己,蘇喻言膽子大了許多,“我叫蘇喻言,你叫什麽?跟我媽媽有什麽仇?”


    他要弄清楚這是怎麽一迴事。


    聽到蘇喻言說自己叫蘇喻言,男子手裏的槍掉到了地上。


    “你說你叫蘇喻言?”


    “是。”


    “我也叫蘇喻言。”


    他嗓音沙啞。


    看著對方的麵容,倆人身子都微微的顫了顫,因為他們同時想到了一個令人驚駭的猜測。


    “我們是同一個人。”


    異口同聲。


    用了十分鍾的時間,倆人的情緒才慢慢平複下來。


    他們坐了下來。


    青年蘇喻言問小蘇喻言,“你為什麽會保護她。”


    “因為我愛媽媽,媽媽也愛我。”小蘇喻言迴答。


    青年蘇喻言呢喃,“她愛你?”


    “嗯。”


    聽到他的嗯,青年蘇喻言內心很是震驚。


    她怎麽會愛我呢?


    她不是最討厭我的嗎?


    她不是討厭到要丟了我的嗎?


    小蘇喻言知道他為什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那不是媽媽,媽媽身體裏住著的是別人。”


    小蘇喻言見過雪貂,曾多次偷聽過父母的談話,他用這些零碎的信息中拚湊出了零碎的真相。


    青年蘇喻言漆黑幽暗的眸光滲出駭人的冷意,“意思是,媽媽的身體被一個來路不明的東西霸占了,然後還那樣對我?”


    小蘇喻言不知道怎麽跟長大後的自己解釋,他更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已經被媽媽拯救了,可長大後的自己為什麽會沒有媽媽愛。


    他現在有十萬個為什麽。


    他很迷茫,感覺有很多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青年蘇喻言問小蘇喻言,“媽媽愛你嗎?”


    即使小蘇喻言已經說過,但是他還是不敢相信,想再聽一次。


    “很愛。”


    “爸爸也很愛我,太爺爺,叔叔們,還有小姑,我每天都感覺到被愛著。”


    小蘇喻言想告訴長大後的自己,有人在愛自己。


    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眼前這個長大後的自己會變成這樣,但他們是同一個人,都清楚的知道自己最需要什麽。


    他需要很多很多的愛。


    青年蘇喻言眼底有一絲名為羨慕的東西一閃而過。


    那邊,謝家眾人終於發現了蘇喻言誤闖禁地。


    隨著蘇喻言被抱離石室,青年喻言身邊的小蘇喻言身體變得透明。


    他們都慌了。


    青年蘇喻言:還有很多有關媽媽的事沒聽呢。


    小蘇喻言:還沒有說到爸爸呢,爸爸也是愛我的。


    在徹底消失不見前,小蘇喻言告訴青年蘇喻言:“爸爸叫謝忱,我還有個朋友叫邵硯....”舟。


    話還沒說完,蘇喻言就被弄醒了。


    .


    蘇喻言撿起地上的槍,沙啞的嗓音卻很輕緩,透著瘮人的寒意,“原來我並不是個沒人要的野種,有人愛我的,隻是被人破壞了。”


    為了讓媽媽迴來,他把“蘇緲”抓了,囚禁在地牢。


    為了能讓媽媽身體裏的別人離開,他跟亓官蒔虛與委蛇。


    他跟邵硯舟交好,跟謝忱接觸。


    調查媽媽一切過往,發現媽媽性情真的跟小時候完全不同,調查親生父親謝忱,卻發現他跟小時候的自己說的很不一樣,他看上去不像是個會愛人的人。


    做這麽多,無非是想體驗一下每天都感覺到被愛。


    無非是想見見一下自己口中那個叛逆難管的媽媽,也想感受一下媽媽的懷抱,想感受一下被媽媽擦拭眼淚是什麽感覺。


    也想知道那些家人是如何愛他的。


    明明是一個人,但是這些他通通都不曾有過,哪怕隻是一瞬。


    就連夢中也不曾有過這樣的溫情。


    就算媽媽你沒法來到我的身邊,為什麽夢裏也不來駐足片刻呢,不來看看我呢。


    怎麽會不嫉妒呢,明明是同一個人啊。


    若我從沒聽過那些話,從沒見過年幼的自己,我或許會帶著恨意走完一生。


    可是我聽過,看到過,看到自己眼中談及父母時眼底的星星點點。


    所以你讓我如何甘心啊!


    所以才拚了命的想要媽媽迴來。


    我想知道愛是什麽顏色的,是什麽味道的。


    會比晚霞還要絢麗嗎,會比孩童手中的糖果甜嗎。


    我真的好想好想知道,且無比渴望著,但是......


    這一切都不可能發生。


    因為他失敗了。


    亓官蒔殺了他。


    臨死前,蘇喻言呢喃了句:“春風若有憐花意,可否許我再幼年。”


    他口中的幼年不是他曾經曆過的那個幼年,而是在地下室跟他相遇的那個幼年。


    為什麽都是自己,媽媽來拯救的不是這裏的自己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反派兒子你跪下,媽求你點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黑麥威士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黑麥威士忌並收藏反派兒子你跪下,媽求你點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