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勤大聲道:“你們認識我?”


    他的聲音很驚訝可又似乎帶有幾分惶恐與憤怒。


    童風道:“不算認識。”


    他話才說完,便已舉起右手在胸前一彈。


    “當”。


    是劍被彈開的聲音。


    原來童風話剛說完,許勤的劍便已到了他的胸前。


    童風靠著聽聲辨位,使了招“屈指彈灰”,便把胸前的劍給彈開了。


    可此聲剛完,彼聲又起。


    “當”。


    從童風左肩前傳出。


    又是一記劍,又是一招“屈指彈灰”。


    這音剛落,那音又起。


    “碰,疾,當。”


    那是腳踏地聲,劍劃風聲,指彈劍聲。


    “碰,疾,當,碰,疾,當……”


    一時之間,這極富節奏的聲音便在童風身前到處響起——心髒前、肩前、腹前、襠前、腿前……


    半盞茶後。


    “碰,疾,當,碰,疾,當……”


    音猶在,不同的是此次有了歌聲。


    許勤的歌聲。


    淒涼的歌聲。


    “不忍顧,綠雲青鬢一逢怒。”


    “一逢怒,日日單思,夜夜難度。”


    “念深夢爾深疾苦,心痛既作他人婦。”


    “他人婦,是爾來傾,欲我情訴?”


    ……


    雪若他們三人聽著聽著都能聽出許勤似已在流淚。


    這步有聲,這劍也有聲,這人更是有聲……


    聲,即是情。


    淒涼的聲,淒涼的情。


    還有淒涼的劍。


    “‘歌樂我應劍’,你果然是點蒼派的人。”


    這是童風的聲音,淡淡的。


    可他剛說完,劍聲、歌聲、風聲便都忽地消失了。


    唯有那輕微的腳步聲,在漸漸地遠去……


    許勤竟是逃了……


    雪若道:“看來我的猜測十有八九是對的。”


    小奴唿了口氣,道:“雪若姐姐,你又發現什麽了。”


    雪若笑道:“許勤跟歐陽婷使的都是點蒼劍法。”


    童風補充道:“一個練雄一個練雌。”


    小奴噘嘴道:“你說的什麽呢?聽不懂啦!”


    雪若笑道:“歐陽婷的‘梅花落溪點穴劍’是點蒼‘十八溪水劍’中的一招,而這‘十八溪水劍’是女弟子練的。”


    她接著道:“許勤剛才雖然出了那麽多劍,但其實那隻算一招——‘歌樂我應劍’,而這一招是點蒼‘十九峰巒劍’中的一招。這‘十九峰巒劍’是男弟子練的。”


    小奴噘嘴道:“男的是十九,女的是十八。哼!又是男人占便宜。”


    雪若笑道:“其實這兩套劍法是許多年前點蒼派的掌門羅元生和其妻子徐豔所創。”


    小奴又是大悟道:“這麽說的話,那許勤和歐陽婷……”


    雪若道:“沒錯!許勤應該是愛歐陽婷的,他來這裏應該也是為了找歐陽婷。”


    她又道:“快找蠟燭和火折子吧!”


    小奴道:“對對對!差點又忘了。”


    歐陽豪殘暴,他的兒子排第二,早夭了。


    如今他死了,歐陽娜也死了,府中值錢的東西怎麽可能還在?


    但那些下人就算把其他東西都搬空了,這靈堂的東西總歸是不好亂動的。


    因為隻要是人就難免會怕鬼。


    他們都是人,所以他們也都難免會怕鬼。


    所以靈堂他們並沒有亂動。


    所以靈堂肯定有蠟燭和火折子。


    所以童風他們找到了。


    蠟燭點了,靈堂亮了。


    靈堂前設有供桌,供桌上擺有祭物,多為菜肴果品一類。


    棺材就在供桌後麵。


    沒有遺像,沒有挽聯,也沒有親朋好友贈送的祭幛。


    恰有風來。


    燭火搖了搖,影也隨著晃了晃。


    正給這空蕩蕩的靈堂添了幾分詭異之感。


    童風他們點了供桌兩旁的香燭,席地而坐,圍成一圈。


    他們正看著昨夜雪若找到的那些紙張。


    第一張紙很新,字也很黑,似乎是前不久剛寫的:


    甄公子,我今天很傷心,也很失望,我已經不知道得怎麽辦了。


    小紅昨天偷跑來告訴我,說我爹爹要殺我。一開始我當然是不信的,但我還是去跟蹤我爹爹了。


    最後我真的很傷心,很傷心。他,真的要殺我。可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麽。


    難道就因為下人們所說的,我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他們四人看完後,隻聽吳仁浩道:“這……”


    雪若道:“這就是歐陽婷為什麽要假裝被抓得緣由。”


    童風道:“看下一張吧。”


    第二張紙很粗、很黃、很皺。


    上麵畫著一幅畫,畫的旁邊是一首詞。


    畫中隻有一位女子坐床上,雙腿裹在被裏,拿著勺子的左手和空蕩蕩的右手停在半空,地上有碎碗片,女子嘴角還有一絲絲的血跡。


    這就像一位得了重病的婦人正從床上起來喝藥,可喝著喝著又突然吐血了,把碗也摔碎了。而這位婦人還是個左撇子。


    畫旁的詞是這樣的:


    憶秦娥·再夢爾


    不忍顧,綠雲青鬢一逢怒。一逢怒,日日單思,夜夜難度。


    念深夢爾身疾苦,心痛既作他人婦。他人婦,是爾來傾,欲我情訴?


    看到這的時候,他們四人俱是愣住了。


    因為這正是剛才那許勤所歌之淒涼詞。


    小奴問道:“這不是剛才許勤那王八蛋嘮叨的廢話嗎?可這寫的又是什麽啊?”


    雪若有點傷感地道:“這應該是許勤寫給歐陽婷的。是許勤又再一次夢見歐陽婷之後寫下的。他說不忍心再看見她,因為他隻要一看見她,他便隻有每天單相思,每晚難入眠。可他又想她想得太深了,以至於他夢見了她,而在夢中她卻已是他人之婦,而且還得了重病。最後他又不知是向誰發問,說他做這個夢是不是因為她想告訴他,叫他把內心的情感向她表露出來。”


    小奴嘟嘴道:“沒想到那王八蛋還挺多情的哦!”


    雪若道:“接著看吧。”


    第三張紙也很粗、很黃、很皺。


    這一張沒有畫,隻有字:


    今天是八月十五,甄公子你又來了。小紅還偷偷跑來告訴我,說你又向姐姐打聽我的近況了,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哪怕後來我又無緣無故地挨了一頓手板、沒了晚飯。


    今晚的月很圓,也很亮,可惜你卻不在身旁。而我又突然想起了你畫給我的那副畫和填給我的那首喚作憶秦娥的詞,所以我便突然也學起了古人的興致,寫了首不能算作詩的詩來抒發一下,我對你的,思念……


    賞望月


    月光邀我賞,滿地黃衣裳。


    月圓人獨望,問君可相伴?


    形隔可相看,心離千萬丈?


    問君乃未寒,夢中曾相盼。


    嫦娥見影單,望可代我傳。


    今夜思悠悠,盼君夢中候。


    與我相攜手,坐看雲水流。


    無須一樽酒,銷得此夜愁。


    明日當如何,還煩蟾問爾。


    從小爹爹便不讓我讀書,也不讓我識字。所以我也隻能偷偷的學了一點,至於詩詞,我就更不懂了。我也隻是為了聊發情懷而胡亂寫擺了。


    小奴看完又問道:“這詩寫的又是什麽呀?”


    雪若道:“這是歐陽婷自己寫的。她自己也很自卑,不自信甄公子會喜歡她。於是她便想請嫦娥姐姐可憐可憐她形單影隻,幫她捎句話給甄公子,叫他在夢裏等她。”


    她繼續道:“她說了,隻要能在夢中與甄公子攜手坐看雲水流,那麽今夜這憂愁便即刻可消去。可若明天又是否會憂愁傷心,那便隻能再勞煩嫦娥姐姐代她去詢問了。”


    吳仁浩急道:“可這……這……她是不是誤會什麽了呀?”


    雪若點了點頭,道:“對!她誤會了,她以為那首詞是甄公子為她填的。”


    吳仁浩急歎道:“這,這,這……哎!”


    小奴嘟嘴憂傷道:“怎麽這歐陽婷也這麽多情吖!”


    童風依舊淡淡道:“看下一張吧。”


    第四張依舊很粗、很黃、很皺。


    上麵依舊是字:


    今天被罰跪了一下午,又挨了一頓鞭子,手上身上也多了許多傷疤。痛,很痛,真的很痛。但我還是很開心,真的很開心,我從來沒像今天這般開心過。


    為什麽呢?


    因為小奴今晚偷跑過來告訴我,說甄公子你今天當著我姐姐的麵說,說你愛我。


    我真的真的很開心,這是我有史以來第一次知道被愛的感覺原來竟是這麽地讓人歡喜。


    其實,uu看書 .uuknsh 其實我,我也是,也是愛你的。


    看到這裏,吳仁浩急問道:“這,這又是怎麽迴事,難道甄少鏢頭真的……”


    雪若道:“你沒發現嗎,又是小紅告訴歐陽婷的。”


    小奴拍手道:“對哦!小紅是歐陽娜的貼身丫鬟,歐陽娜對歐陽婷不好,小紅怎麽可能會真的對歐陽婷那麽好。”


    吳仁浩道:“你們是說歐陽婷姑娘是被小紅給騙了?”


    小奴笑著,得意地點了點頭。


    童風淡淡道:“再看下一張吧。”


    這一張依舊很粗、很黃、很皺。


    這上麵依舊是字:


    今天才知道,原來甄公子你那天送我的那本書是本劍法。謝謝你,真的謝謝你。我一定按你說的做,我會繼續練下去的。


    還有,小紅今晚偷跑過來告訴我,說你今天又向姐姐打聽我的事了。其實小紅不來說我也是猜得到的,因為今晚他們又沒給我飯吃。不過沒關係,我還是很開心,他們越這樣對我就越證明小紅說的是真的——你,愛我。


    小奴看到這,氣得嘴都嘟了,腳也跺了,恨恨道:“哼!歐陽婷這傻瓜。”


    雪若卻道:“這麽說,這本劍譜應該就是那‘十八溪水劍’了。應該是許勤托甄公子帶給她的吧。”


    童風道:“應該是了。”


    吳仁浩最是仗義,隻聽他歎氣道:“哎!這歐陽婷姑娘怎麽就這麽苦呢?”


    (這一迴裏的詩詞也是原創的,是以前寫的,那意境也算是經曆過吧,那首詩因為對象不同所以改了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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