販賣黃昏酒吧內,每一杯酒的名字都與它的味道、作用息息相關。


    絕望。


    這杯酒斷絕的不僅僅是所有的願望,還有心底滋生的種種對未來的美好遐想。


    與其說是酒,它更像是一味折磨靈魂的毒藥,靠著殺死心中的美好,來強行中斷一切願望。


    可是……


    為什麽喝了這麽久,卻依舊治不好心中的痛苦?


    楊戩靠在椅背上,仰著頭,望著酒吧的天花板,伴隨唿吸,他咬在嘴裏的香煙快速燃燒,他任由滾燙的煙灰落在衣服上,雙眼沒有絲毫的焦距。


    楊戩又看到了。


    天庭內的同僚在環繞在他的身邊。


    一同共事的仙人、曾今把酒言歡的天兵天將,對未來抱有期許的仙女……一位位天庭仙人出現在楊戩眼前。


    他們的形象怪異而扭曲,說出的話語也是語無倫次。


    可能上一秒還在對楊戩惡語相向,咒罵他沒能拯救所有人,下一秒就全員露出笑容,說著無論楊戩做什麽事情,他們都會支持他。


    這並非是幻覺。


    願望之都能夠將一切心願轉化為現實,滿足人們心中的渴望、遺憾,這對絕大多數人來說,是絕對的幸福。


    可對於有的人來說,他心中存在極為濃烈的渴望,想要通過“願望”將逝者複蘇。


    但理智告訴他,心願並不能真正的把那些逝去的人帶迴來,迴來的,隻不過是一模一樣的替代品。


    於是,內心當中,願望與理智的矛盾就出現了。


    很多事情是無法掩飾的,楊戩就算心中不去思考,他的潛意識,也會去日日夜夜的去想。


    這些沉重的願望積攢在楊戩的內心中,如同加了酵母、扔進烤箱的麵包一樣,不斷膨脹、擴大。


    就算楊戩能夠用“理智”去壓製,也無法阻止這枚“願望麵包”的香味,順著皮膚滲透出來。


    楊戩眼前,一道道扭曲的人影,就是滲透出來願望的“味道”。


    唯一能夠暫時阻止願望滲透出來的方法隻有一個,飲下整座願望之都最為苦澀的酒水——


    絕望。


    “……但絕望隻是酒,不是藥,它能幫你,卻救不了你。”


    文森特曾對楊戩說過:“再這樣下去,你會陷入‘迷失’。


    而且是願望之都成立以來,第一位因為拒絕‘許願’陷入迷失的人。


    為什麽不嚐試一下呢?就當做喝醉後的夢好了。”


    對於文森特的建議,楊戩的迴答極為簡短:


    “續杯。”


    ……


    楊戩望著天花板。


    他辜負了所有人的期待,他不配享受“許願”的快樂。


    另一方麵,楊戩也不允許自己,像一個懦弱的逃兵,靠著“心願”這種東西,來緩解內心的壓力——即便代價是死亡。


    “不過,我好像已經死了……在現實世界當中,被李修親手殺死。如果不是在那一刻恰好邁入一階,我可能正在他的地獄中哀嚎。”


    楊戩想著,輕輕敲了敲已經空了的酒杯。


    自杯底,暗紅色的酒水憑空湧現,很快就又是滿滿的一杯絕望。


    楊戩再次一飲而盡,他沒有停,繼續又是一杯。


    直到第三杯喝光,環繞在身邊的仙人才漸漸散去,他內心中逸散出來的願望香味,被酒水強行衝散了。


    “這樣……應該就能睡著了。”


    楊戩準備走了,可剛站起來,就瞧見了走過來的李修。


    “願望還沒有消失嗎?”


    因為受到諸多心願產物的影響,再加上楊戩還沉湎於自己的失敗,他對李修來到願望之都的事情並不知情。


    就像一個流量明星再火,總歸有人沒聽說過一樣。


    楊戩把走過來的李修,當成了和仙人一樣的願望產物。


    他重新坐下,第四杯絕望出現,正要一口飲下時,楊戩覺得有點不對勁。


    他並沒有想要見到李修的願望才對。


    準確說,楊戩的心願是永遠不要見到李修。


    他失敗了,無所謂,隻要有一個人,能夠竭盡全力的保護主世界,這對楊戩來說就足夠了。


    楊戩雖然不認可李修的理念,但他認可李修的為人,如果一定要選一個人托付,他挑不出第二個比李修更適合的守護者。


    難道說……


    楊戩端著絕望,死死凝視著走過來的李修。


    叮——


    冒著淡淡青氣的“昨日種種皆是雲煙”和楊戩手中的“絕望”輕輕碰了一下,發出清脆的聲音。


    李修拉開椅子坐在對麵:“好久不見。”


    楊戩怔怔的看著李修,平時閉合的眉心天眼都睜開了,終於確信眼前的李修並非是願望產物,是實打實的本人!


    嘩啦——


    桌子被掀翻,楊戩衝過來,一把抓住李修的衣領,雙眼通紅的問:“你怎麽可以……怎麽能進來!你如果進來了,誰來保護現實!”


    李修拍了拍他的胳膊:“我們坐下來說吧,你總不想被人看猴戲吧?”


    經過李修提醒,楊戩這才注意到,就在他掀翻桌子的刹那,酒吧內的空間驟然就變大,他們與附近的客人相隔了數十米——


    這還隻是看起來的距離,實際上的空間距離可能達到了幾百公裏。


    每個客人的桌上都多了果盤、幹果和下酒的小菜,一位位客人,包括酒吧老板文森特,全都目光炯炯的看過來,寫滿了八卦和興奮。


    想當初願望之都剛組建的時候,一階自願或被迫,總之全部進入到門後世界。


    有些一階是朋友,自然也有些一階是仇敵,那時候真的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長達數百年的戰鬥都是家常便飯。


    但隨著時間推移,晉升上來的一階大幅度減少,相對的,真正意義上的戰鬥也越來越少。


    看著一道道炙熱的目光,楊戩板著臉,緩緩鬆開了手,就在他完全鬆開李修衣領前,他感覺到了掌心內傳來異樣的觸感。


    是一枚繪製著難看羊頭的紐扣。


    “這是什麽?”楊戩問。


    “沸羊羊。”李修隨口說。


    幻化成紐扣的撒旦:“……”


    楊戩隱約覺得這枚紐扣有點不對勁,不過現在明顯有更重要的問題,他重新坐下,吧台的文森特打了個響指,兩杯一模一樣的酒出現在桌前。


    楊戩布下隔音法陣,咬著牙問:


    “你在天庭和我戰鬥的時候,才剛剛邁入二階巔峰,現實世界到現在不過半年的時間,你就邁入一階了?”


    李修喝了口“昨日種種皆是雲煙”說:“你以為我想晉升這麽快嗎?要是能慢點,我也希望能慢一些。”


    直覺告訴楊戩,李修說的是事實,可不知道為什麽,聽著就格外的讓他情緒暴躁。


    李修放下酒杯:“楊戩,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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