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談話,怎麽會突然跳躍到向渡嗔大師下挑戰書的地步啊?


    國仲僧正艱難咽了口唾沫,總覺得事情將越發不受控製了。


    刮過高野山的大風,未免太大,太過於可怕。


    想要贏過渡嗔大師隻有兩種可能性,那就是在談經辯法與修為爭鋒之中,取勝其一。


    可無論哪一條道路,平宮千夜都絲毫沒有勝算。


    渡嗔大師浸於佛經佛典多年,加上這麽多年來所贏下的高僧們,他談經辯法的經驗與水平已經到了一個可望不可及的水平。


    至於修為爭鋒,那可是護摩品的修為啊!


    平宮千夜才多大啊?


    年不過20,怎麽可能贏過渡嗔大師?


    這是必輸的挑戰!


    不止國仲僧正是這樣想,在場聽到這句話的僧人都認為這是不可能贏的事情。


    或許這就是年輕人所擁有的不肯屈服的傲氣吧?


    國仲僧正歎息一聲,拍了拍平宮千夜的右肩膀,才一臉正色迴答這個問題,“在壇上珈藍處談經辯法,或是在高野山山巔之上以修為決勝。”


    平宮千夜點了點頭,不理會周圍一群僧人的複雜目光,麵向至善高僧道:“煩請至善高僧迴去之後將我的意思轉達給渡嗔大師。”


    “……”


    至善高僧平靜如水的心境,也被這一句話激起了些許波瀾。


    這人如此年輕竟然真的要跟自己的師父談經辯法,修為爭鋒!


    “至善高僧,他這跳梁小醜般的行徑,我們根本無需理會!”


    至善高僧身後有僧人忍耐不住開口,這一次至善高僧沒有再阻止。


    平宮千夜無視那位僧人,看著至善高僧繼續道:“至於是談經辯法還是修為爭鋒,就任由渡嗔大師選擇了。”


    “……”


    至善高僧平靜如水的心境,此刻已經從微微泛起波瀾,到掀起一陣怒海狂濤。


    這樣的言辭簡直就是在赤裸裸無視自己師父!


    要選擇談經辯法還是修為爭鋒,這一向是那些挑戰者們所要麵臨的選擇!


    他的師父無懼一切,根本無需做此選擇!


    因為無論怎麽選,他的師父都會贏,從無敗績!


    “這個惡僧實在可惡!竟然敢如此輕視渡嗔大師!”


    這一次平宮千夜的言論,立即引起一大片討伐聲,什麽惡僧、惡徒、謗佛者、無知狂徒、跳梁小醜……一係列惡名加在平宮千夜的腦袋上。


    連站在身旁的國仲僧正都徹底感到無語,這話實在不應該這樣說啊。


    這聽起來就是赤裸裸的挑釁。


    “我這是秉持著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


    這一句話平宮千夜沒有當麵說出來,以免激化僧眾們已經沸騰起來的憤怒。


    這裏畢竟是金剛峰寺,不是自己的微蓮古寺,還是別讓國仲僧正太過於難做。


    平宮千夜默默聽著耳畔傳來的一陣陣討伐自己的聲音,心中歎息。


    這就是修佛者嗎?


    連最起碼的控製自己情緒都做不到,如此暴躁易怒,又能修成什麽佛法呢?


    這一位至善高僧的心性還是不錯的,起碼沒有喜形於色,有一定的心境。


    “惡僧狂徒!你憑什麽向渡嗔大師挑戰!”


    那個站在至善高僧身後的年輕僧人站了出來,走到平宮千夜正前方,壓抑心中憤怒,盡量平靜開口:“我先來掂量一下你的斤兩!”


    “沒興趣。”


    平宮千夜淡淡迴了一句,見麵前年輕僧人的怒火已經從心底湧起,搖頭歎道:“你剛才問我憑什麽敢向渡嗔大師挑戰,答案很簡單,因為我敢於質疑渡嗔大師所行之路。”


    年輕僧人臉色微變,正想反駁什麽,平宮千夜又平靜說了一句,“如果你也有向渡嗔大師發出質疑的勇氣與信心,那麽你自然就已經有資格挑戰渡嗔大師。”


    “……”


    年輕僧人臉色變了變,最後還是硬著頭皮說道:“可你隻是出於一時衝動,才向渡嗔大師發出必輸的挑戰!”


    “那你為何沒有這種衝動?”


    平宮千夜看了他一眼,密印品,年紀輕輕修為不錯,不由多說一句,“挑戰既然還沒有開始,你又怎知我必然會以失敗收場?”


    年輕僧人還想再辯解什麽,這一次,至善高僧又阻止了他。


    “蓮生主持既然已經做好了決定,我自然會將話帶給師父,隻是師父是否會接受,那就不是我可以決定。”


    平宮千夜見至善高僧開口,他也收斂幾分氣勢,以示尊重:“我可以親自登山門拜訪渡嗔大師。”


    高野山的事情總要解決,無論渡嗔大師是否接受挑戰,他都必然要見渡嗔大師一麵。


    至善高僧深深看了眼平宮千夜,就領著其他僧眾離開房間,離開金剛峰寺。


    所有僧人都離開後,房間裏麵隻有平宮千夜與國仲僧正兩個人。


    “要喝茶嗎?”


    “不用。”


    國仲僧正問了一句,然後自己默默泡了杯咖啡。


    “有勝算嗎?”


    “尚可。”


    “……”


    國仲僧正又沉默了一會兒,才麵露微笑道:“你還是先迴去休息吧,那麽多天不眠不休,這樣的你可是贏不過渡嗔大師啊。”


    平宮千夜也沒有跟國仲僧正繼續廢話,迴到自己房間裏麵,將手機充電,然後倒頭就睡。


    ……


    平宮千夜這一覺是被國仲僧正喊醒的。


    “你已經睡了整整兩天了!”


    國仲僧正敲打房門,直到平宮千夜醒來給他開門,他才進來,然後將這兩天的事情一股腦全說了。


    渡嗔大師已經接下自己的挑戰,定於今天下午3點,於壇上珈藍處談經辯法,


    國仲僧正等到這一天的早上9點,實在不能再繼續拖下去,所以才來用蠻力敲門喚醒自己。


    “我先洗個澡。”


    平宮千夜淡定點頭,又對著急上頭的國仲僧正道:“勞煩僧正再幫我準備些齋飯。”


    “……”


    國仲僧正愣了半響,最後歎氣離開。


    花了20分鍾洗了個澡,清淨身子後,換上自己初來高野山時所穿的袈裟,一手持杖,一手托缽走出房門。


    10點多的太陽有些耀眼,下午3點時的太陽,應該會更加遍灑光明。


    渡嗔大師選了個好時間啊。


    來到廚房,齋飯已經擺滿了一餐桌。


    深知平宮千夜食量的國仲僧正,這一次已經先將齋飯一次性準備到位。


    “多謝。”


    平宮千夜拉開椅子,坐了下來,開始慢慢享受眼前的大餐。


    盡管已經吃了幾次,金剛峰寺的齋飯還是一如既往的讓他覺得驚豔、好吃。


    國仲僧正坐在平宮千夜對麵,心中雖然著急,可還是耐心等待平宮千夜進食。


    廚房外麵,已經圍了不少僧人,如果不是國仲僧正提前吩咐過他們,禁止來打擾平宮千夜。


    他們是絕不會讓平宮千夜安心睡了兩天。


    有來自東京的高僧要與渡嗔大師談經辯法。


    這件事已經傳遍整片高野山,幾乎所有的僧人都得知這件事。


    畢竟距離上一次渡嗔大師與高僧談經辯法已經過去了5年。


    甚至連一些信徒、遊客都清楚有這樣一件大事即將發生。


    最後金剛峰寺出頭,領著幾間寺廟的僧人們,將壇上珈藍處隔開,禁止其他不相幹的人前來打擾。


    平宮千夜這一頓飯吃到了12點多,讓國仲僧正都看餓了,最後也跟著吃了起來。


    吃完齋飯後,國仲僧正領著平宮千夜來到自己的房間裏麵,防止有人前來打擾。


    這一次,他沒有再客套詢問,而是直接給平宮千夜拿了一瓶綠茶。


    “相比於綠茶,我更喜歡喝冰鎮過的可樂。”


    “待會兒我再去買些可樂放在冰箱裏麵。”


    國仲僧正喝了口苦澀的咖啡,望著依舊一臉淡定的平宮千夜,歎氣道:“唉,蓮生主持不愧是蓮生大師,心態就是好啊。”


    “逢大事必須靜心。”


    “很有道理,是我修行還有不足。”


    國仲僧正對於這一點很坦然,“如果你能早點醒來,我寺的幾位高僧都想指點一下你的談經辯法,盡量讓你多一兩分勝算。”


    “確實可惜,我很想聽聽金剛峰寺的高僧們的佛法。”


    “現在距離約定好的時間僅有2個小時,臨陣磨槍已然無用,一切還需要靠你自己。”


    “我明白。”


    國仲僧正見平宮千夜心態依舊良好,也卸去心中的重任,笑著道:“隻是談經辯法而已,就算輸了,人生多一次挫折也不算什麽,畢竟你還很年輕。”


    平宮千夜微笑著沒有說話。


    就像渡嗔大師從一開始就隻能選擇談經辯法一樣,他從一開始也就隻有一個選項。


    時間臨近2點時,平宮千夜與國仲僧正從房間裏麵出來,在一群金剛峰寺僧人們的伴隨注視下,前往壇上珈藍。


    所謂的壇上珈藍,是弘法大師最初開山時就建造而成的地方,是真言密宗的根本道場。


    內中最為出名的景點莫過於那一座高49米,塗抹著鮮紅顏色的根本大塔。


    這一座根本大塔,也是渡嗔大師所選擇的談經辯法的地點。


    平宮千夜等人來到這裏的時候,周圍已經圍繞著一圈僧人將附近附近區域隔空,遊客們隻能在更外圍的地方,遠望這裏。


    他們來時,渡嗔大師還沒有來到,他的徒子徒孫們倒是來了很多。


    平宮千夜看了眼時間,2點20分,他沒有與渡嗔大師那群徒子徒孫們打交道的想法,就先一步進入根本大塔裏麵。


    “去吧。”


    國仲僧正目送平宮千夜的身影消失在塔內。


    今天的談經辯法,隻有平宮千夜與渡嗔大師能夠進入塔內,他們將在塔頂開始隻有他們兩個人能夠參與的談經辯法。


    之所以會選擇這種較為隱秘的方式,是為了給失敗的一方保留足夠的顏麵。


    畢竟能夠入此根本大塔的人,隻有前來挑戰的高僧與渡嗔大師。


    哪一位都在佛門裏麵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越是身居高位者,越是顧忌顏麵,哪怕是修佛者也沒有徹底免俗。


    “會贏嗎?”


    有金剛峰寺的高僧詢問國仲僧正。


    “難說。”


    國仲僧正目光凝視著一座高達49米的根本大塔,沒有將話說死。


    平宮千夜,這位來自東京的蓮生大師,給他的感覺太過於奇怪。


    甚至他心裏隱隱覺得蓮生大師能夠贏過渡嗔大師。


    被諸多僧人掛念的平宮千夜上了塔頂,這裏僅有兩個黃色蒲團,除此之外,別無其他雜物。


    平宮千夜隨意選擇了一個蒲團,盤坐下來。


    將手機關機,將鬥笠放在身後,禪杖放在自己的左手側,法缽放在右手邊,靜靜等待渡嗔大師的到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平宮千夜並沒有因此感到一絲煩躁。


    當時間的指針即將指向3點時,平宮千夜耳畔傳來了有人上樓的聲音。


    渡嗔大師來了。


    他的腳步不緊不緩,很穩,每一步都很堅定不移。


    就跟他對自己如今所踐行的理念一樣,堅定不疑。


    “渡嗔大師。”


    “蓮生大師。”


    一句問候後,兩人對坐,塔頂窗外有漸漸西斜的陽光照了進來,灑滿兩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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