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倆伯伯讓我來問問你兩個,哪天迴去過年?”黃媽把小夫妻倆堵在旅店門口,就開啟了興師問罪的模式。


    並且還是盡量克製著自己情緒的那種。


    那情緒背後的情緒,才是真正的情緒。也是真正讓他受不了的。


    他根本就搞不懂,黃媽為什麽要用那樣一副神態和自己說話——好失望好失望的樣子。


    這讓他迴想起高考那年,自己就拿著個二本通知書迴家,老謝默默地轉過身去,對著窗外,呆呆地望著窗外的天空,半天沒有說話時的樣子。


    由無聲處聽驚雷!從那一刻起,他就深深體會到了。有時候,不罵比罵,更讓人受不了。


    雖然黃媽這次是說話了。可是那話後麵的內容,才是至關緊要,和耐人尋味的東西。


    這也是自打他穿越以來,心理上遭遇到的最嚴重的波動之一。我哪裏做錯了。他捫心自問。


    “不迴去,幹嘛要迴去。”他有點破罐破摔的意思,陰沉臉。


    別說黃媽那態度已經觸碰到了他的痛處。就算沒有,他也不會迴戴衝去的。這是他和阿秀,早已做好了的打算。


    開弓沒有迴箭。既然出來了,一事無成的時候迴去,豈不是自討沒趣。


    黃媽來與不來,都是如此。


    區別在於,如果黃媽不用那樣的態度和他說話,他也就不會用那樣生硬的語氣和她說話。語氣和神態,肯定會平和些。


    “有錢沒錢迴家過年。哪有做兒女的,過年在外漂著的!”黃媽略微有些生氣了。但是她也知道,兒大不由娘,所以還是收斂著脾氣。


    “你倆個要是實在不想迴戴衝,那你們就到焦灣去過。跟我一起過年。”老丈母給了他另外一個選擇。


    “我倆個哪邊都不去!”不等他迴話,阿秀就已經把他要說的話給說了,“要去,也是要等到正月初二去。”


    他老丈母把臉抹向他。他把頭點點,“我聽秀的。他說初幾就初幾!”


    黃媽感覺受到了區別對待。他和他丈母說話的語氣,是那麽地平和,和風細雨;而和她這個做娘的說話,卻像是對待仇人。


    還沒有再說話,那眼眶子就紅了,眼睛水直抹,“戴衝那個家,哪不是家。是牢籠?這麽恨它!”


    阿秀默默地從口袋裏,摸出疊得方方正正的手絹來,遞給她婆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能安慰她婆婆。可以看得出,把她婆婆惹哭,並不是她想看到的。所以等婆婆接過手絹去擦眼睛,把眼睛轉向他。潛台詞是要不要迴去過上一兩天?


    施耐德堅定地搖了搖頭。小夫妻倆的一舉一動,都在黃媽的眼裏。看他搖頭,聲量立馬放大了哭,“你們倆個真得決定就不要那個家了?多餘的了?姓黃的得罪了你們,我姓江的又沒有得罪你們倆個。為什麽過個年,兒子媳婦一個都不要我了呢?我怎麽這麽命苦啊!生了個兒子,跟人家沒開懷的人一個樣。我的命好苦哦!”……。


    “到屋裏再講吧!”施耐德受不了了,黃媽在大庭廣眾之下就嚎開了,讓他覺得很沒有麵子。


    “為什麽要到屋裏頭講,屋外麵不能講麽?大人的話一點也不聽,盡想著讓大人聽你們的,你這不是倒來了麽?”黃媽看到有人朝他們一家望來,就像被充了電一樣,能量加倍地邊哭邊訴。


    讓人接受不了的,那哭訴聲,簡直跟唱大戲沒有區別。帶腔帶調的,抑揚頓挫。聽得他直想尋死。覺得臉都被她丟光了。


    “迴迴迴,過兩天就迴!”迫得沒法,隻得答應著。一副沒好氣的樣子。橫眉立目中。


    “哈哈,”黃媽立馬眼睛水一抹,笑了起來。好神奇。沒料到她也會這一招。


    “嚷,”黃媽感覺滿意了,從口袋裏摸出兩個大洋來,朝施耐德遞了過去,“在家千般好,出門一時難。這裏有兩塊洋錢,給你倆個過年花。”


    施耐德一看,忍不住想笑,心說誰稀罕你這點小錢。輕推了迴去,“我還準備給你兩個錢過年呢,哪能還要你老人的錢。”黃媽的語氣正常了,他的語氣也就正常了。


    他說的真心話。心說,你那兩塊錢,以前我可能覺得多,現在真得是看不上。隻是不好明說。隻是揚起的嘴角可以證明,他的心裏有多不屑。


    “你伯伯還讓我給你倆個帶一句話。”黃媽這時顯出一副為難的表情。


    看得他又是心裏頭一驚,問,“又有什麽事唉?”


    “我講了你伯伯的這句話,你不要不高興。是他讓我傳給你倆個,不是我講的。你伯伯嫌你們倆個丟人現眼……。你倆個怎麽想得到,擺什麽攤子。”黃媽說著,趨黑的臉龐上居然也能看到醜得紅了。


    “毛毛啊,你什麽時候成先生了。我怎麽不曉得?是不是四川佬教你的?”老丈母看事情的角度就是不一樣。


    “是啊,是四川佬教的。”說這話時,他看了一眼阿秀,那意思好像在說,我還以為你和你媽說了呢。


    “我講呢,我家女婿不認得字。村裏講我家女婿在橫山橋頭給人家寫對聯賣字,我還不相信,講他們胡扯。今早上你嬤媽找到我家去,我才相信。要不是你嬤媽帶著,我都不敢相信,那就是你倆個。”


    “嬤媽,你意思,你倆個已經到橋頭上看過我倆個了。”


    “是得哦!你婆嫌你們做生意丟人,沒好意思過去。我想過去跟你倆個打個招唿,也讓她拖住沒辦法。到這門口來等著。我都候得肚子咕咕叫了,你倆個才迴來。”


    “是不是早飯沒有吃哦?”施耐德看看現在最多九十點鍾樣子,那肯定是老太太早飯沒吃了。


    “是的哦,你嬤媽跑到我家。那樣子就像我女兒是掃把星,把你帶壞了。家不迴,還做起了買賣,當起了奸商。


    唉,我要是不手快,手沾了下水,抹了把臉。要不我臉都沒臉,就要把我拖來,我講急什麽急嘛。人在橫山又丟不了。她非要講你倆個丟人,在親戚跟前講不響嘴。這兩天好幾個親戚都去你公公那裏問,是不是田裏收成不好,養不活兒子兒媳婦了。”


    “做生意怎麽了,不偷不搶!”


    “毛毛唉,話不是你這麽講的。士農工商。再怎麽講,做生意的都是下九流人。你不能這樣子自暴自棄。父子爭一爭,也就過去了。又不是跟外人。賭這個氣沒意思。老娘勸你一老一實地跟老娘迴去。”黃媽一本正地胡說八道,看得施耐德直想笑。真得是老古董。


    “這話我們暫且不說,嬤媽還沒有吃早飯,你就把她拉過來了。你有沒有吃早飯?”他為他老丈母抱不平。他老丈母感激地一笑。


    “吃什麽早飯,為你這事,心都漚腫了!”黃媽沒好氣地說,“氣都氣飽了,還吃飯。哪裏還有心思吃飯!”


    “那好,我現在先帶你們倆個去吃飯。有什麽話,吃過飯了再說。”


    “到哪裏吃飯?你倆有鍋還是有灶?下館子我可不去。”說完,黃媽做出一副淩然不可侵犯,誓死如歸的表情。


    “有鍋也有灶,”施耐德開始陪笑,“不過,我倆個還沒有搬進去,準備到下午搬的。你跟秀嬤媽兩個來早了一點。要是到明天來,就可以在家裏吃飯了。現在,我帶你倆個下館子去。”


    “我都講了,下館子不去!就曉得浪費錢。”


    施耐德示意阿秀動手。阿秀會意,一手拖一個。


    其實秀他媽根本就不用動員的。一聽講要上館子,那眼睛就嗖嗖地往外放光。自告奮勇地在前開路:“哪家館子?”嘴裏麵問著,腿腳下已經往味道最香的地方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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