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匆匆洗漱完,順著小廝手指的方向,上了人擠人、人挨著人的橫山橋。


    遠遠就聽到打蓮花絡的聲音,竹板打得咵咵地響,嘴裏麵也不得閑:“有錢不買老鼠藥啊,的的喀喀睡不著覺!老鼠藥啊,賣老鼠藥!”


    另一個賣老鼠藥沒有蓮花絡伴奏,卻也不甘示弱,中氣十足地喊道:“三步倒老鼠藥,三步倒老鼠藥!大老鼠吃了蹦三蹦,小老鼠吃了不能動!大家快來賣我的老鼠藥嘞!”


    還有一個賣蟑螂藥的聲音,也摻雜其中,複讀機一樣地,反複播放著:“蟑螂藥,蟑螂藥,蟑螂藥是消滅灶沫子的!”


    橋上人來人往,橋下麵,舟來舟往。有的是腰子盆,有的是單人雙槳的蚱蜢船,半數是掛著白帆的純帆船。像桂家那樣的機帆混用的船是少數。有的載人,有的載貨。


    橫山河東邊的碼頭,青石條壘成的幾十級的台階上,上上下下的擠滿了人和馬,要麽在卸貨。


    一木桶一木桶的,上麵都寫著洋油的字樣,被裝卸工們從船上,通過木頭跳板,給滾到碼頭上。勁大的兩個人抬,氣力小些的,四個人抬。抬到河埂上麵的板車上。再馬或者騾子拉著板車,送到中街的倉庫裏去。


    橫山的洋油(也就是煤油),被橫山四大家族之首的殷家壟斷著。一大早,殷家的掌門人,殷家三爺就嘴裏麵叼著煙袋鍋子,出現在了圩埂上頭了。欣賞著家族生意,欣欣向榮的模樣。心裏麵充滿了得意和滿意。


    運人船,大多是由焦灣、小洲、保定那邊過來。“買不到的東西到橫山來買;賣不掉的東西,到橫山來賣!”周圍十鄉八鎮的,買東西賣東西,首選之地就是橫山。


    因為橫山不但有陸路交通——整個北方通往皖南的必由之路。蕪涇公路。還有通往黃金水道長江的橫山河。


    阿秀心情焦灼地在人群中,尋找著自己丈夫的身影。


    在橋上轉了兩圈了,正自委屈呢,就見自家丈夫,一弓身站直了腰,將手裏一副紅彤彤的對聯,交到一位老板模樣的人手中,有模有樣地吆喝一聲道:“老板,您得這副對聯寫好了。請你付款五毛錢。祝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就看那個戴著瓜皮小帽老板模樣的付完錢後,畢恭畢敬地問她家老板道:“秀才先生,請問你給我家寫的這副大門對子,寫得是什麽呀?”


    就聽她家丈夫這樣迴著說,“給你家大門對子寫得是,‘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鬆’後門對子寫的是,‘國泰千秋盛,家和萬事興’房門對子則寫得是,‘爆竹辭舊,桃符迎新’而我給貴寶號的大門對子,則寫的是,“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貿盛達三江。”


    “好,好,好,”老板連著衝施耐德伸了三小大拇指,“我看你不止是秀才,簡直是狀元啊。太有才了!我迴去,給你介紹許老板、王老們過來。你這對聯寫得太好了。又是金字,太有麵子了。以前人寫的字,哪個到你萬一。”


    “多謝多謝老板抬愛,給我介紹生意。下午您老要是不忙,小秀才請你吃飯!”施耐德說著,看上去真有點做生意的潛質。


    “不必客氣。”那人走了。施耐德這時也看到了阿秀。喜滋滋地,指了指桌案上的錢桶子,一副小心得誌的樣子。意思說,你看,這不錢來了麽?讓你瞎擔心!


    這時她始才明白,自己為何一直找,卻找不到人。原來施耐德一直在埋頭,給人家寫對聯。


    他有意不跟她說下一步的打算,為了給她一個驚喜。當然這隻是萬裏長征的第一步。他的目標是成為抗戰年代的胡雪岩。不但要像胡雪岩那樣富可敵國,更要像胡雪岩為左宗棠收複邊疆,所做的那樣,為日後的抗戰工作,提供自己力所能及的幫助。


    絕大多數人的眼裏,隻是表麵戰場上的得與失。而忘記了,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民以食為天。讓戰場上的官兵們,飲食無憂,才是戰爭立於不敗之地的根本。


    他剛開始穿過來的時候,首先想過的是去老四他們那裏當兵。“我以我血薦軒轅。”既帥,又有氣概。後麵聽到看到李陽、老四他們對於後續補給的聲淚控訴,才明白。所謂打仗,打得表麵是人,骨子裏其實還是錢,打得是補給。


    日本人為什麽要把進攻中國的部隊轉向東南亞,就是為了切斷我們的補給線。也就是生命線。


    想到這一次關係以後,他才轉變了思路。雖然剛開始,因為沒有資本,隻能做一點小生意。但是他相信,憑借著二十一世紀,市場經濟的耳濡目染,自己就足以在二十世紀未開化的祖宗們這裏,混得風生水起了。這一點始終如一的自信。


    一屋不掃,豈能掃天下。不積跬步,無以至江海。溫州佬縱橫天下,無不是從蠅頭小利的針頭線腦開始的。管微窺豹,從小的投入當中,也能琢磨出市場運行的規律。是打基礎,並不是浪費時間。


    而且,他也看好橫山這個地方。雖然不是大城市。但是商業繁榮,南邊又是山。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可謂是進可攻,退可守的地方。


    雖說是露水街,可是,交易量卻是驚人的。光寫對聯,他就忙得喘不過氣來。


    本以為寫到十二點鍾的時候。就差不多要收攤子了。結果,來求對聯的人絡繹不絕。一直寫到下午太陽落山。還有人求著要他寫。說他們是從馬壩趕過來的,走了十幾裏的路。


    摸著黑,把那人打發走了。倆人是又累又餓,中午飯都沒顧得上吃。一個寫得手肌酸,一個研墨把手都研腫了。可是兩個人卻異常地開心。


    迴到旅館,施耐德從小二那裏拎了兩瓶熱開水進來。倒進盆子裏,讓阿秀把手腕子泡在裏麵,然後,自己酸脹的手指手腕也泡在裏麵。泡了一小會,倆個人的手指就像兩個好鬥的小孩子一樣,在盆子裏麵,纏鬥了起來。鬥著鬥著,就鬥起嘴來……。


    吃了晚飯,阿秀忙不迭地,把裝錢的木桶一古腦地倒扣到床上,然後往床上一坐。像個十足的守財奴一樣,盤著腿在床上元元角角地數起錢來。


    要說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莫過於數錢的聲音了。聽著叮叮當鐺鐺的銅鈔相擊發出來的聲音,兩個人心裏麵都樂開了花。


    當她數得差不多的時候,他就趁機打個岔。剛開始她還不覺得,事不過三,到第三迴時,她意識到了。氣得下來,對著他的背一通捶。


    當然,也就是做個樣子。跟按摩一樣。舒服得很。


    “哇操!”越往後數,她開始爆粗口,“發財了,老板!我們發財了!”阿秀已經架不住要得瑟了。紅光滿麵,像剛吃了一鍋豬頭肉,喝了一海碗糯米酒。暈暈乎乎地。


    “總共多少錢?”他也很期待。


    “二十,二十塊大洋唉!一天,一天,一天就賺了這麽多。”她說話的聲音,已經不受自己控製了。忍不住要告訴全世界了。施耐德趕緊撲上去,把她的嘴巴捂住,“財不外露,財不外露。請你矜持一點!”


    “什麽叫矜持一點?”阿秀摸了摸頭問。


    “就是讓你像沒有這麽多錢之前那樣。”


    “老板,你的要求太高了,臣妾做不到啊!”說完,一下子把他摁到自己的身下,騎到他的脖子上頭。緊緊接著他的頭說,“看來我們的好日子有指望了!”


    “那兩個漢奸,擔驚受怕一個月不也就掙三十塊大洋。我倆一天就掙他們三股之兩股的錢。這下你相信我對你的承諾了吧?”


    “嗯嗯,我相信了。”說著,在他的頭頂上連啵了兩下。


    “我要給你買胭脂買口紅,最貴最漂亮的那種。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走到哪裏,人家都會指著你講,嚷,她就是那個醜八怪的老婆。”


    “老板,胭脂口紅可以放一放,我們先把家安起來,不能天天住旅館,對啊不對?”


    “你說得也正是我所想的。若不是今天一直沒有空出時間來,我打算下午去找房子的。明天看來也未必有空。要不我就給錢給人家,讓人家幫我們找吧。”施耐德說著穿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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