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阿秀趴在那張宣紙上麵,左看右看,張飛穿針一樣,大眼瞪小眼,“這是草,還是樹?還是石頭?”


    “小奶奶唉,這不是草,也不是木頭,這是字,好不好。”簡直要氣昏。施耐德忍不住有手指頭,一點她的腦門。


    本想狠狠地挖苦她一下。想想不合適。人家是文盲。連幼兒園的小朋友都不如。自己怎麽能忍心責備人家呢。一時倒有些後悔。給了人家一陽指。


    “你還會寫字啊,”阿秀就像哥侖布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唿。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問。他能感覺得到,在她的耳裏,自己的形像越來越高大。需仰視才見。一時間,不由得,骨頭發輕,飄飄然。驚為天人一般地看嘖嘖道,“乖乖隆底咚,我的老板,你什麽時候成秀才了?太厲害了你。還會寫字。我還以為你大字不識一稻籮呢。不得了了,嬤媽,我家出秀才了。”她突然間大唿小叫道。


    “現在什麽時候,你還在那裏叫喚!”另一邊屋裏的老丈母被吵醒了。傳過來喃喃的責備聲,“你倆個,怎麽還不睡。油是偷來的啊,不要花錢買的。”


    “就睡就睡,馬上就睡!”阿秀衝他吐了一下舌頭,找來一塊床單,將燈盞的光亮照住的同時,吹了一口氣。模仿燈火被嘴滅的過程。隨後,那邊的屋裏傳來一陣翻身,滿意的咕嚕聲。


    “這樣那樣就看不見了麽?”兩個人一時間,擁有了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秘密,笑得合不攏嘴。


    阿秀吃吃笑著,頭直點,“看不見,我用布簾子把光擋住了。要是沒擋住,嬤媽肯定還會說的。她身子轉過去了。證明,她沒有再看到,頂棚上麵傳過去的光。”


    “咦,——”他本想說點個燈,都要看人臉色。可是想到,二十一世紀,有的人家,也被父母限製空調。就不作聲了。時代不同了,父母的行為模式,還是一脈相承的。


    “看來,我隻好明天再告訴我嬤媽,你是秀才。從今往後,再也不準她,還有大哥他們看不起你。”阿秀信誓旦旦道。施耐德隻才有些明白,當她知道自己會寫字時的忐忑,原來是心係著他的榮辱。心裏麵不由得一熱。


    “秀才,”施耐德不以為然道,他很不屑於,阿秀所贈予的這項榮譽。盡管在阿秀看來,秀長已經是她的眼界所及,最高的知識分子的天花板了。而對於那個被稱唿者,則感覺像是被人給輕視了,看低了。所以阿秀一口一個地叫他秀長,不但沒有引來他的愉悅心情,反倒是被看低了似地不大高興,“秀才算什麽東西!”。他不由得忿忿然道。


    確實,他有理由看不上秀才的名頭。因為秀才所能代表的隻是陳舊,腐朽,落後。八股文和僵化的死腦筋。他們是落後文化的代表之一。並不是先進文化的代表。所以他並不開心。當然也不至於難過。隻是平常心。也就是所謂的波瀾不驚。


    作為互聯網時代的年輕人。是經過現代完整的教育體係培養的,知識全麵而又係統的年輕人。擁有的知識。就算是孔子老子諸子百家捆在一起,也難望其向背。


    作為通識社會裏的一員,他沒有理由,不驕傲。


    孔子知道氧氣在空氣中燃燒產生水,是什麽原因嗎?老子知道多棱台的體積怎麽計算嗎?孫武同誌知道背越式跳高,是最容易出成績的跳高方式麽?


    除了會背四書五經,寫毛筆字,秀才們的能力,真是乏善可陳。


    “豁,好大的口氣。”嘴裏雖說對他的反應,有點一副不以為然。卻用其實際行動在告訴他。對於家中出了個文化人,她有多麽地喜歡。就像是挖到了驚天的寶藏一樣。既想馬上廣而告之,又怕寶藏自己一個人承受不住,帶來殺身之禍。所以想跟人說,又比較地糾結。


    於是轉身就往外跑去,不一會兒又轉身跑將迴來。如此反複了好幾個迴合,也按捺不住不住自己澎湃的激情,決定不了要不要跟人家去說。


    “憨憨!你要幹嘛?”這是他給她新取的名字。因為,有時,她會時不時地坐在一個空無一人的地方,放空自己,一個人坐著發呆。


    用她的話說,什麽事也不做什麽也不想,腦袋裏空空,感覺很舒服。


    給她取這個外號,就是因為在她腦袋放空的時候,看上去十分地憨態可掬。


    見他喊自己憨憨,阿秀一下子站住了,迴過頭來噘嘴一啐,“去,你才是憨憨哩!”


    那副既可愛又無邪的少女模樣,看得施耐德一時心癢如搔。


    “我要去跟嬤嫲講,家裏出秀長了。以後家裏要寫門對子,寫什麽信的,就不要再喊外人了。”


    “哈,這也值得——大驚小怪?”


    “不是大驚小怪,是小驚大怪。我再也不迴來了,你嚇到我了!你就像是換了一個人。我記得你好像沒念過書唉,怎麽又說你會寫字?”


    施耐德心頭一怔,忙說,“沒念過書,哪不能自學。學會寫字就不難。”


    “那是你聰明,要我,我就記不住。”說著,阿秀又走了迴來。


    “你不是去告訴你嬤嫲麽,怎麽不去告訴了。”


    “我,我有一個事想跟你商量。”阿秀突然間,身子擰得像麻花一樣,不好意思起來。


    “什麽事啊?”他覺得很有意思。她那扭動身軀的樣子,太容易讓人失控了。強忍著,不往那事上麵想。


    “我說出來,你不要笑我。”


    “不會。我幹嗎要笑了。說吧,憨憨!”


    “不要叫我憨憨,”她挺起胸來,鼓起了嘴巴子,裝做已經氣鼓鼓,已經生氣了的樣子,伸手在他的手上輕輕地打了一下。以作懲戒。


    “好好好,我不叫。你說,你想幹什麽?”


    “我,我,我想讓你——不要笑話我。”猶豫著,臉脹通紅。再次讓他打保票。


    看她那糾結的樣子,既可愛又可憐,施耐德把手舉起來,鄭重其事地道,“我詛咒好了!”


    她一下子急了,“詛咒幹嗎?人不要輕易的詛咒,會傷人的。”


    什麽叫做傷人,他不懂。隻是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提出來,一副關係重大的樣子。也就信了。所以減緩語氣,宣誓道,“我發誓,不管阿秀小姐姐說什麽,做什麽,我都不會笑話她。要是笑話她,我就是叫驢。這樣行了吧。”


    她一彎腰笑得哈哈地。突然一捂嘴,“不好,明朝,要讓嬤媽罵了。”


    “說吧說吧,你都要把我給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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