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好熱鬧啊。奶奶們。”他笑得肚子痛，從裏屋出來跟奶奶們打招唿。
“喲！我大頭孫子，覺睡醒了啊！”黃奶奶一見他出來，眼珠子一亮，馬上就又笑成了一道縫，“就候你醒呢。奶奶給你帶好吃的來了，來來來，快過來！”黃奶奶大張旗鼓地招唿著。恨不得全鎮人都能聽到。說著，笑得哈哈的。
“什麽好吃的，你自己留咯吃。他們小家夥，網上什麽東西買不到。你不要慣著他。這老貴的東西。”外婆勸她道。
“買到買不到，都不關我事。我給我兒子吃，又不是給你吃。你著什麽急咧。我的一點心意。不能老是吃我兒子的東西，我一毛不拔啊！人家還講我依老賣老呢，貪小便宜呢。做人不是那樣做的，對不對，項奶奶？”黃奶奶執拗地噘著嘴說，像是和外婆賭起了氣。
“看，紅火火的牛脯，碰香的。”黃奶奶說著，把那切得一片片的，灑了麻油的牛脯。遞到他鼻子底下，讓他聞，“香不香？”
“香香香，確實香，”他承認著，望向他外婆，然後才決定道，“謝謝奶奶！”
“唉，這我才喜歡。我既拿過來了，你們就不要跟我客氣。要不我就不拿。”
“吃老人的東西，你好意思哦！人家給黃奶奶吃的。這不是倒過來了麽！”外婆半真半假地對他說。
“唉呀，老夥計。什麽倒過來咯，不倒過來。千金難買我願意。我吃他的東西還少了？哪迴他從市裏過來看你這外婆，從我家門口過的時候，我不像山大王樣地，收他的過路費。
吃我一點東西就不能吃了？你太看不起我了！
再講了，這牛脯，又不是我花錢買的，是人家送的。你跟我吵架樣地，幹什麽事哩！”
“乖乖，你真吃香，這又哪個買東西給你吃，女兒還是兒子？”繆奶奶已經不記得她剛才發過火了，分明有些眼紅。
“兒子啊！兒子就不比講了，小手不略你的就算好處了。女兒要送也要到星期天。除星期天她放屁的功夫都沒得。哪有功夫送東西給我這老不死的吃。這星期六都還沒到呢。這牛脯啊是一個小日本小丫頭子送給我吃的。”
“乖乖隆底咚，還有幹女兒是日本丫頭，黃奶奶你這是越活越過勁哩！”繆奶奶誇獎道。
“你莫不是燒糊咯？你跟我一樣哎，一生世橫山都沒有出去過，哪裏認得日本人哩，又不是日本鬼子進中國（的時候）。”
“我講你才燒昏咯。我到哪裏認得？就像我扯謊樣子。是老聾子帶到我家的，要不你去問老聾子。”黃奶奶響闊闊解釋。
“我才不問那現世的東西呢，聾不識耳的。”
“我跟你們講，聾子怎麽把那日本丫頭子帶到我家裏來的。我婆家過去在日本鬼子來的時候，不是跟鬼子打交道麽。這聾子曉得滴滴影子。聾子就把那個日本丫頭帶我家去了。問過去日本人在的時候的事情。”
“奶奶，日本人來的時候你多大？那時候的事，你還記得清麽？”他忍不住問。
“日本鬼子在的時候，我15歲。你是13還是12？”黃奶奶迴答完他的話，直接衝著他外婆問。
“你大我3歲，你不記得了。大3歲，你講我那時候多大？”
“我不曉得咧。”黃奶奶說著，再次祭起她那標誌性的哈哈大笑，笑得發嗆：“是12還是13？”
“你就喜歡裝孬。不理你了！”外婆生氣地把臉邁一邊去。
“你羅不理我嘞，哦，是12，對不對啊？”
“不理你。”
“我那時候還沒出世。”繆奶奶驕傲地說。
“你還沒出世啊，那你比聾子還小一些啊？聾子講鬼子來的時候，他家裏人把他撂刺窠裏，炮彈炸下來把他耳朵炸聾了。要不他耳朵還不聾。”黃奶奶眨巴著眼睛望著繆奶奶。
“你以為我有多大，我是比聾子小些。”
“我倆個一般大，對不對。”項奶奶問黃奶奶。
“是哦，要不，就你跟我牛別架樣地，對著幹哩。都是屬老牯牛的麥。你屬什麽子的？”
“我屬龍的。”
“那毛毛呢？”黃奶奶噘噘嘴朝著他問。
“毛毛也屬龍的。我36歲生得我小女兒，也就他嬤媽；他嬤媽又36歲生了他。”
“乖乖隆底咚，一家都是龍。不得了，這外孫子不成龍成鳳都不中。”項奶奶開起玩笑道。
“那個日本小丫頭子都問你些什麽東西啊，奶奶？”施耐德忍不住發問。
“問我什麽啊。她問我記不記得有個日本醫生在我們橫山生活過。後來怎麽樣了？”
“問這些幹什麽事哩？”
“那個小日本丫頭子講，在我們橫山蹲過的那個日本鬼子郎中是她老祖。
她想曉得她老祖墳在哪裏。聾子那時候小，不記得。就把她帶到我家來了。以為我記得，我也不記得。我不是好防神的人麽。又不像你外婆記性好。王妮你記性好，你還記得帶過歐醫生他們的那個日本鬼子郎中死後葬哪裏了？”姓加上“妮”字，是奶奶們相互之間的稱唿。
“我啊記得是記得。好像是歐醫生他們把他葬在西邊山頭那塊。西邊山頭後來平了，墳有沒有遷走，還是就那樣子平了，就搞不清楚了。”
“外婆奶奶，你們意思，日本鬼子打敗了以後，還有鬼子沒有撤走。還在我們橫山這裏生活下來了。沒迴日本去？”
外婆“嗯！”一聲。
在他眼裏橫山就是一個不毛之地。在他小的時候，還勉強被稱做鎮。近幾年卻連原先鎮的行政區劃都給混丟了，隻剩下光禿禿的一個可憐的社區。“鬼子在我們這裏，也沒人管？”他感到不可思議，甚至於神奇。
“自己過自己日子，哪個管他。”
“沒人要殺他？日本鬼子殺了那麽多人？”施耐德對自己外婆的反應，都有些忍受不下去了。
“那鬼子又沒有殺過人。人家殺他幹什麽事。那鬼子是醫生。他隻救人，又不害人。橫山歲數大的，好多人都受過他的治。歐醫生他們還是他教出來的學生。橫山街上醫院，那時候吃香死了。要不有那個鬼子，哪裏會比縣裏醫院還吃香。那時候的縣醫院都搞不過我們橫山醫院，是不是啊黃奶奶。”項奶奶道。
“是哦，後來歐醫生他們都調到縣醫院去了，橫山醫院就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了。”外婆為底層醫院被上級醫院抽血，以至於沒落，門可羅雀而感到惋惜。其他奶奶也吹噓不已。
“那鬼子活到什麽時候死的呢？”
“不是六幾年，就是七幾年。”外婆迴說
“喲！我大頭孫子，覺睡醒了啊！”黃奶奶一見他出來，眼珠子一亮，馬上就又笑成了一道縫，“就候你醒呢。奶奶給你帶好吃的來了，來來來，快過來！”黃奶奶大張旗鼓地招唿著。恨不得全鎮人都能聽到。說著，笑得哈哈的。
“什麽好吃的，你自己留咯吃。他們小家夥，網上什麽東西買不到。你不要慣著他。這老貴的東西。”外婆勸她道。
“買到買不到，都不關我事。我給我兒子吃，又不是給你吃。你著什麽急咧。我的一點心意。不能老是吃我兒子的東西，我一毛不拔啊！人家還講我依老賣老呢，貪小便宜呢。做人不是那樣做的，對不對，項奶奶？”黃奶奶執拗地噘著嘴說，像是和外婆賭起了氣。
“看，紅火火的牛脯，碰香的。”黃奶奶說著，把那切得一片片的，灑了麻油的牛脯。遞到他鼻子底下，讓他聞，“香不香？”
“香香香，確實香，”他承認著，望向他外婆，然後才決定道，“謝謝奶奶！”
“唉，這我才喜歡。我既拿過來了，你們就不要跟我客氣。要不我就不拿。”
“吃老人的東西，你好意思哦！人家給黃奶奶吃的。這不是倒過來了麽！”外婆半真半假地對他說。
“唉呀，老夥計。什麽倒過來咯，不倒過來。千金難買我願意。我吃他的東西還少了？哪迴他從市裏過來看你這外婆，從我家門口過的時候，我不像山大王樣地，收他的過路費。
吃我一點東西就不能吃了？你太看不起我了！
再講了，這牛脯，又不是我花錢買的，是人家送的。你跟我吵架樣地，幹什麽事哩！”
“乖乖，你真吃香，這又哪個買東西給你吃，女兒還是兒子？”繆奶奶已經不記得她剛才發過火了，分明有些眼紅。
“兒子啊！兒子就不比講了，小手不略你的就算好處了。女兒要送也要到星期天。除星期天她放屁的功夫都沒得。哪有功夫送東西給我這老不死的吃。這星期六都還沒到呢。這牛脯啊是一個小日本小丫頭子送給我吃的。”
“乖乖隆底咚，還有幹女兒是日本丫頭，黃奶奶你這是越活越過勁哩！”繆奶奶誇獎道。
“你莫不是燒糊咯？你跟我一樣哎，一生世橫山都沒有出去過，哪裏認得日本人哩，又不是日本鬼子進中國（的時候）。”
“我講你才燒昏咯。我到哪裏認得？就像我扯謊樣子。是老聾子帶到我家的，要不你去問老聾子。”黃奶奶響闊闊解釋。
“我才不問那現世的東西呢，聾不識耳的。”
“我跟你們講，聾子怎麽把那日本丫頭子帶到我家裏來的。我婆家過去在日本鬼子來的時候，不是跟鬼子打交道麽。這聾子曉得滴滴影子。聾子就把那個日本丫頭帶我家去了。問過去日本人在的時候的事情。”
“奶奶，日本人來的時候你多大？那時候的事，你還記得清麽？”他忍不住問。
“日本鬼子在的時候，我15歲。你是13還是12？”黃奶奶迴答完他的話，直接衝著他外婆問。
“你大我3歲，你不記得了。大3歲，你講我那時候多大？”
“我不曉得咧。”黃奶奶說著，再次祭起她那標誌性的哈哈大笑，笑得發嗆：“是12還是13？”
“你就喜歡裝孬。不理你了！”外婆生氣地把臉邁一邊去。
“你羅不理我嘞，哦，是12，對不對啊？”
“不理你。”
“我那時候還沒出世。”繆奶奶驕傲地說。
“你還沒出世啊，那你比聾子還小一些啊？聾子講鬼子來的時候，他家裏人把他撂刺窠裏，炮彈炸下來把他耳朵炸聾了。要不他耳朵還不聾。”黃奶奶眨巴著眼睛望著繆奶奶。
“你以為我有多大，我是比聾子小些。”
“我倆個一般大，對不對。”項奶奶問黃奶奶。
“是哦，要不，就你跟我牛別架樣地，對著幹哩。都是屬老牯牛的麥。你屬什麽子的？”
“我屬龍的。”
“那毛毛呢？”黃奶奶噘噘嘴朝著他問。
“毛毛也屬龍的。我36歲生得我小女兒，也就他嬤媽；他嬤媽又36歲生了他。”
“乖乖隆底咚，一家都是龍。不得了，這外孫子不成龍成鳳都不中。”項奶奶開起玩笑道。
“那個日本小丫頭子都問你些什麽東西啊，奶奶？”施耐德忍不住發問。
“問我什麽啊。她問我記不記得有個日本醫生在我們橫山生活過。後來怎麽樣了？”
“問這些幹什麽事哩？”
“那個小日本丫頭子講，在我們橫山蹲過的那個日本鬼子郎中是她老祖。
她想曉得她老祖墳在哪裏。聾子那時候小，不記得。就把她帶到我家來了。以為我記得，我也不記得。我不是好防神的人麽。又不像你外婆記性好。王妮你記性好，你還記得帶過歐醫生他們的那個日本鬼子郎中死後葬哪裏了？”姓加上“妮”字，是奶奶們相互之間的稱唿。
“我啊記得是記得。好像是歐醫生他們把他葬在西邊山頭那塊。西邊山頭後來平了，墳有沒有遷走，還是就那樣子平了，就搞不清楚了。”
“外婆奶奶，你們意思，日本鬼子打敗了以後，還有鬼子沒有撤走。還在我們橫山這裏生活下來了。沒迴日本去？”
外婆“嗯！”一聲。
在他眼裏橫山就是一個不毛之地。在他小的時候，還勉強被稱做鎮。近幾年卻連原先鎮的行政區劃都給混丟了，隻剩下光禿禿的一個可憐的社區。“鬼子在我們這裏，也沒人管？”他感到不可思議，甚至於神奇。
“自己過自己日子，哪個管他。”
“沒人要殺他？日本鬼子殺了那麽多人？”施耐德對自己外婆的反應，都有些忍受不下去了。
“那鬼子又沒有殺過人。人家殺他幹什麽事。那鬼子是醫生。他隻救人，又不害人。橫山歲數大的，好多人都受過他的治。歐醫生他們還是他教出來的學生。橫山街上醫院，那時候吃香死了。要不有那個鬼子，哪裏會比縣裏醫院還吃香。那時候的縣醫院都搞不過我們橫山醫院，是不是啊黃奶奶。”項奶奶道。
“是哦，後來歐醫生他們都調到縣醫院去了，橫山醫院就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了。”外婆為底層醫院被上級醫院抽血，以至於沒落，門可羅雀而感到惋惜。其他奶奶也吹噓不已。
“那鬼子活到什麽時候死的呢？”
“不是六幾年，就是七幾年。”外婆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