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棣的狀態很放鬆。


    羅熙對一個人的觀察細致入微,他自然捕捉到了這些細節。


    一般來說,這種情況下的見麵,其中一個狀態很放鬆的話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有絕對的自信,同時,也是一個擁有很自信性格的人;另外一種是遇到了非常熟悉的人。


    就周棣這個樣子,不太像是很自信的人,相反,從場景的設計風格,從這個病房裏的布局,能看出來這個人不光不自信,而且,還很內向,屬於那種喜歡自我封閉,小心謹慎的人格。


    那麽,隻能說明,對方很熟悉自己。


    “咱們見過麵!”羅熙沒有順著對方的話題說下去,場景設計的如何,根本不是重點。


    結果就是這一句話,居然是讓周棣驚的從病床上站起來,但他臉上沒有驚恐,卻是某種喜悅。


    “羅熙,你,你沒有失憶?”


    果然!


    周棣這個人,身份絕對不一般。


    而且,似乎對自己並沒有太多的敵意。


    還有一點,精神也不太正常。


    得益於【精神病人】職業卡牌的敏感度,對於任何病友,羅熙都能一眼精準識別。


    他本可以假裝,說自己沒有失憶,然後借著這個事情套話,畢竟在演戲方麵羅熙也是非常強的,對方絕對看不出來。


    不過羅熙並沒有這麽做。


    他幾乎是立刻否認。


    “不,我的確失憶了,事實上,這一次保存記憶,連十個循環日都不到。”


    這是實話。


    羅熙這一次成為拾憶人,的確都不到十個循環日。


    “那你說咱們見過麵?”周棣愣了愣,臉上難掩失望。


    “上一次,在第二病區,最裏麵那個房間裏,我見過你,不過當時我病入膏肓”


    聽到這話,周棣想起來了。


    “果然,上次果然是你,我就說,我沒有看錯,可,那個地方按理說,沒有人能進去.”


    “凡事都有例外,不對嗎?”羅熙四下看了看,然後將唯一的椅子拉過來,坐在了病床對麵。


    兩人相隔不到兩米。


    “也對,你總是那麽出人意料。”周棣喃喃自語,重新坐在病床上,這一次,把腿盤起來,說完之後也不吭聲,就這麽盯著羅熙,似乎是在思索什麽,又像是什麽都沒想,在發呆。


    羅熙也不說話。


    他比任何人都要更有耐心,而且,這一次的見麵,看似是羅熙通關了這個未知迷宮類的場景,來到了這裏,可實際上羅熙知道,是對方在故意放水,自己才有機會坐在這個房間裏。


    拋開心境,在絕對的實力上,對方現在是大象,而自己,不過螻蟻。


    所以是對方讓自己來到這個房間,那麽,這個周棣一定有話想說。


    果然,沉默了幾分鍾後,周棣熬不住了。


    他開口了。


    但還是那一句:“羅熙,你為什麽要迴來?”


    羅熙等的就是這一句。


    “我記得,剛才和你說過,我失憶了,所謂的‘迴來’,我根本不知道從何談起。”


    這就是羅熙的迴答。


    實際上就是在套話。


    “當然是‘外麵’,你已經出去了,為什麽還要迴來?”周棣似乎對這個問題有一種特殊的執念,又像是這個問題所隱藏的答案,可以輕而易舉的勾起他的情緒。


    所以看上去,周棣有些激動。


    “你指的是,禁錮之日的外麵?”羅熙需要確定心中的猜測。


    “廢話,不然,你以為是哪兒?”周棣暴怒,緊接著道:“你特麽的答應過我,要終結這一切,可是並沒有,你在騙我你知不知道在你離開後,我經曆了什麽?你根本不知道,我能撐到現在,就是因為你出去了,你是我們的希望啊,可你卻迴來了而且,一切都沒有改變,如果不是你一直在欺騙我,那就說明,你失敗了.”


    “你怎麽知道?”羅熙反問了一句。


    他實際上不知道周棣指的是什麽事。


    但羅熙也的確知道,曾經的自己在謀劃一件事,一件大事。


    破繭計劃!


    這件事很難。


    甚至從某種角度來說,根本就是不可能達成的事情。


    可羅熙也相信,曾經的自己不可能謀劃一件可能性為零的事情。


    這一句反問,又讓周棣沉默了一會兒。


    他不說話了。


    羅熙能從對方身上看到各種怪異的情緒,當中有糾結,有絕望,也有痛苦和迷茫。


    於是羅熙又換了一個話題。


    “這個陷阱,是你的主意,還是周雅的主意?或者,是維四的主意?”


    周棣聽到這個問題,立刻抬頭,眼神裏帶著一種恐懼。


    似乎,周雅和維四這兩個名字,就是恐懼的根源。


    “羅熙,你放棄吧,咱們根本不是維四的對手,周雅,隻是維四的一個接口,但即便是一個接口,也能輕易的殺死禁錮之日內最強大的拾憶人和管理員,更何況,維四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稱之為無所不能的神不對,它就是神,你和一個神作對,怎麽可能贏?”


    周棣說話的時候,眼神稍微有些驚恐,打量著周圍,那感覺像是突然犯了病一樣,看他的樣子,似乎是擔心有人在監視他。


    “我認為,這世上沒有神。”羅熙說完,周棣就立刻瞪著眼睛反駁道:“現實世界裏沒有,但這裏有.”


    羅熙大概明白怎麽迴事了。


    “你叛變了?”他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結果,周棣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狗,立刻暴跳如雷。


    “你以為我想嗎?我是沒有辦法,你迴來了,如果不是你騙我,那就說明你失敗了,連你都失敗了,我繼續扛著還有意義嗎.所以周雅來找我的時候,我根本沒有其他選擇”


    說完,又話鋒一轉:“再說,我之所以答應周雅,幫她改造接口,除了因為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之外,也是為了能見到你,你也看到了,我現在的情況.不太好。”


    他指了指身下的病床。


    “好在,你通過了我的考驗,說明,你的實力並沒有倒退,所以,我其實是在等你.”


    羅熙一點都不意外:“我看出來了!”


    他之前進入到這個病房,周棣的樣子就是在等人。


    也就是說,對方從來沒有想過用這個場景將自己滅殺,或者困死在這裏。


    “羅熙,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周棣這時候說道。


    之後,也不管羅熙同意不同意,開始自顧自的講述起來。


    “這個故事的開端,是從一次意外的敲門開始的,某天,某個倒黴蛋聽到有人敲他家的門,他去開了,結果,從此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對了,順便說一嘴,那個倒黴蛋就是我,而且敲門的,是你這個王八蛋.羅熙!”


    “你找誰?”周棣手裏拿著一本書,書是‘研究生考試曆年題集’,他是大四的學生,正在備考研究生考試。


    門口站著的,是一個表情淡漠,看上去有那麽一些陰鬱的年輕人。


    “周棣!”


    “我是啊,你哪位?”


    “我叫羅熙。”


    “我不認識你啊,哎,哎,你幹嘛.”


    門口這個自稱羅熙的人,直接闖進了屋子,然後坐在這個出租屋的椅子上,拉開書桌下麵的抽屜,翻開壓在下麵的一疊書本,抽出了其中一本。


    “我草,你幹嘛?”周棣急了,想上前搶奪,但卻被這個叫做羅熙的人一把扣住手腕,似乎沒怎麽用力,周棣就感覺手腕要被捏碎一樣。


    “疼,疼”


    他求饒了。


    “這本書第187頁和188頁之間,藏著你高中時期寫給校花的情書。”


    “什麽?你,你怎麽知道?”周棣一臉驚愕。


    “情書裏的第一句是:記得第一次遇見你,是在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你穿著白裙,帶著書卷氣,輕輕走過操場,那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


    這個叫做羅熙的人,說話的同時翻開了手裏的那本書,果然在187頁和188頁之間,取出了一封信紙。


    但沒有打開。


    周棣何止是震驚,他簡直是目瞪口呆。


    “你很困惑,驚訝和不解,因為你沒見過我,我也沒有來過這個房間,怎麽會知道你將情書藏在這裏,甚至,知道情書上的內容.實際上,我所知道的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我還可以給你舉很多個例子,因為我們會有很長時間待在一起,而在這之後,你會相信我說的一切,因為我可以讓你親眼見證這個虛假世界的崩塌和湮滅.”


    看著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的,這個叫做羅熙的人,周棣在沉默了兩秒鍾後,說了一句經典的國罵。


    “傻比!”


    說完,就開始喊人,說家裏來小偷了,聲音很大。


    羅熙並沒有阻止對方,而是歎了口氣。


    很快,叫喊聲引來了鄰居。


    這裏靠近學校,連排的公寓都是單間,租金實惠,因為居住環境比在宿舍更好,所以很多學生都選擇在這裏租房。


    鄰居是個養狗的大哥,姓賈,跑車的,人挺熱情,一般下午才會出門。


    對方在門口探頭看了看,發現屋子裏的兩個人。


    “小周,怎麽了?出什麽事兒了?”


    見引來了鄰居,周棣也是急忙喊道:“賈哥,快去報警,這個人是個瘋子,我懷疑他之前偷偷來過我家,偷過東西.”


    很明顯,他認為羅熙之前偷偷進來過,翻看過他藏起來的情書。


    要不然,怎麽可能一字不落的背下來。


    而且對方一定精神不正常,不然,怎麽會背別人的情書?


    絕對有病。


    他以為鄰居賈哥來了,要不能把這個人嚇跑,要麽就是報警,把事情鬧大,可他沒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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