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帝都,禦道筆直寬敞,這頒下法令,帝都報紙也宣傳過兩次。禦道沒有一個巡邏衛兵,也沒有普通百姓踏足上麵片刻。數十年的慣例,幾乎連個娃娃都知道,帝都禦道,是三尺禁地,不可上麵去走。


    此刻,廠公一襲青衫,就擺上一個木桌,是旁邊劉記小酒館的夥計和掌櫃送來。廠公花了五兩銀子,要了一壇老酒,四個下酒菜,有一條熏魚。


    如果不是廠公要來酒菜,那夥計和掌櫃,打死也不敢送到禦道之上。皇後娘娘,羅刹國女皇葉特琳娜,換作一身普通裝束,挽著帝皇手臂,緩緩而來。這段日子,兩人新婚之後,感情倒是多少有點融洽。


    “這禦道,還是朕第一次,換成普通百姓身份,前來走上一遭。紮大道筆直寬敞,走起來頗為不錯。”帝皇連連點頭,四處張望,直接坐在酒桌之前。


    帝皇也不拿筷子,伸手拿起一片鹵肉,就放進嘴裏。葉特琳娜似乎見過廠公的次數多些,對於廠公的畏懼,慢慢減輕不少。她也學著丈夫的手法,伸出修長的手指來拿鹵肉。


    “陛下,娘娘,咱家沒錢,讓陳公公出銀子。”


    “朕兩袖空空,沒銀子。”帝皇攤手,還給自己的新皇後喂了一塊鹵肉,反正他也學會耍賴,沒銀子。那邊跟隨的陳公公,可是下手很快,悄悄端起一盤熏魚,就轉過身,蹲在一個牆角去吃了。


    他可不在乎,什麽東廠督公,大內總管太監,司禮秉筆太監什麽的頭銜,他隻管悄悄吃熏魚。還是那幾個侍衛和宮女,憋住笑,都忍得很辛苦。


    “小陳子,你給咱家過來。熏魚給咱家。”林園一拍桌子,陳公公直接加快速度,就像沒聽見,快速幾口,就把熏魚吃成了骨頭。那吃剩的骨頭,自然被他丟在禦道旁邊。他就不說話,裝沒聽見。


    沒筷子,那不是辦法,都是有手可用的。帝皇在給新婚妻子喂菜,兩人你儂我儂,柔情蜜意盡在不言中。林園沒辦法,他歎了口氣,還是白樂天出了銀子,讓夥計們送迴來一桌熏雞和兔肉。


    一個去藥房抓藥的老漢,步履匆匆,是不小心走上禦道。可他驚慌失措一通,才發現,根本沒有官差,對他有什麽動作。於是,老漢悄悄的下了禦道。兩個帝都的流民和乞丐,倒是上了禦道。


    這自有官差接待,官府的手法,管上一頓粗糧飯食,若是醫館的醫官看過診病,好好登記入冊,帝國北部行省,西部行省,東部行省,都急需流民,自然就送上馬車,那是官府的車輛,會直接送去急需流民的地方,安家,給田地,好好種地養牲口。


    慢慢的,有些好奇膽大的百姓,悄悄走上禦道,四處查看。在慢慢發現,官府真的不管此事。於是,越來越多百姓,開始踏上禦道。百姓在帝都之中閑逛,那禦道肯定走起來舒服。越來越多各種百姓,形形色色,走上禦道。也有一些小販,前去售賣一點吃食或者小玩意。


    “陛下,我等都是在凡間之人,有血肉之軀。這偌大帝國,皇家坐擁天下,不該容不下一個老弱婦孺。陛下,要活在人間,活在凡間,而不是天上。”帝皇若有所思,心有震動。這帝都百姓之中,最終踏上這一步禦道。


    也許無數百姓並不覺得,可那一次,卻是打破人間與天上的間隔和藩籬。人間不值得,人間有多苦,就算帝國威嚴如斯,打得鄰國割地賠款,國內各行各業蒸蒸日上,那盛世強國,燕舞笙歌,酒池肉林,都不過凡間百姓一頓粗糧麵餅,一個鹹菜疙瘩而已。


    帝皇慢慢明白一些,這青衫客,活在他前頭,活在這人世間,有血有肉,隻是一個尋常之人。木桌之上,明武軍大將軍嶽桐,寧武甘鳳池,這武夫就不想那許多,他隻得顧上眼前熏雞,搶得不可開交,酒壇都被先喝幹了。這兩個大將軍,卻渾然不知。


    他們就在廠公麵前,活得自在,如同一個普通漢子,從來也沒覺得,廠公該是何等威嚴。對廠公而言,他們心裏惦記的,熏雞更多一些。


    羅刹國女皇在眼裏,她很聰慧,她也能漸漸看得明白,這個太監,並非是一個可怕的武功高手,而是他背後,站著一群願意為他舍生忘死的普通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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