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機冒著黑煙,好像火車一樣轟隆轟隆的顛到了城裏。


    “小安,你逛著去吧,我這邊沒法帶你迴去了,我接了知青就得迴去。”送他過來的是村裏的拖拉機手,按輩分秦以安要喊叔叔。


    別看秦李村窮,那是和外麵比。和自家縣裏比,那就是雞群裏的鳳頭啊。


    秦李村人口多,勞動力多,地也就多。村子周圍都是小村落,孩子多,就建了一個學校,學校落在了秦李村。


    地理位置又不錯,一條大路通縣城。再加上秦父之前是當兵退伍,和城裏的領導也都有點關係,什麽好的政策扶持都會優先考慮秦李村。


    十裏八村有不少村子還沒有拖拉機呢,他秦李村占了兩輛,還有兩個拖拉機手。


    這個年代會開車的人很吃香,工資高,讓人羨慕,雖然比不上開卡車跑長途的,但是在村裏也是比地裏刨食強。


    “向紅叔,能蹭這一趟就行了,我來時就知道了。您開車慢著點,知青們都走不快。”秦以安跳下拖拉機整理著衣服說。“我走啦。”


    拖拉機手看著秦以安穿著騷包的的確良襯衣。一個工作都沒有的人穿那麽好的衣服,隊長這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就寵著這個幺兒。


    城裏的路修建的挺寬敞,道路兩旁按秦以安後世的眼光來看是很好的門麵房很適合賣東西,但是如今卻沒有一個賣東西的,全都是開著一個小門,進進出出的都是人,感覺像是租了出去。


    秦以安點了點頭,在心裏和007溝通。


    “007。你看,現在雖然還沒有開放經濟,不允許私人買賣,但是也都是屬於有頭腦的,把房子租出去。”


    “上仙,人家隻是受時代的局限性,不是傻?”007對著秦以安翻了個白眼。


    “嘿,我隻是考考你,你還拽起來了。”


    一人一統邊走邊討論。


    “哇,還有理發店,我也去理個頭吧,這頭發太長了。”秦以安對於這個年代還是很好奇的。


    “上仙,上仙,別去。”007緊急喊停。


    “怎麽了?”


    “你有票嗎?”


    “什麽票?”


    “理發票!”


    秦以安猛的停下腳步,掏遍了全身,發現他隻有22塊錢,一張票都沒有。


    還想著今天買點吃的迴去,給孩子媳婦買點補補,這現在是啥也買不了了,自己今天說不定還得餓肚子呢。


    隻適應了身份,還沒有適應現在的社會規則。


    隻能調頭繼續走,經過了人聲鼎沸的電影院,經過了人滿為患的供銷社,經過了香氣撲鼻的國營大飯店……


    秦以安覺得還是當個逆子吧。他姐在家不當家,不去她家。嗯,二哥二嫂好。一溜煙的拐彎跑到了工業園區那邊。


    工業園區這邊全部都是工廠。


    機械廠,食品廠,服裝廠,紐扣廠,麵粉廠,肥宅廠,電視機廠等占地麵積極大。這邊附近都是工人,要不也是工人親戚。


    工人待遇好呀,包吃包住包孩子上學,包看病,不用受風吹日曬還按月拿錢,能找個工人當對象,那是八輩子的福氣。


    秦以安的二哥就在機械廠,當一顆小小的螺絲釘。雖說包住,但是那也是十幾個人的大通鋪,有工作年限,有工作奉獻,有關係,分房才會輪到你。


    秦建國工作幾年,因為人沉默寡言,不會拍馬屁,一直還是一個小工,每月35塊錢的工資。


    娶的老婆是經廠裏做飯阿姨介紹的,大秦建國兩歲,名字叫做李來弟,在隔壁布料廠工作。


    是的,看名字就可以看出來了,家裏老大,爹不疼娘不愛。這個工作還是李來弟當時被家裏磋磨的對生活沒有什麽目標了,走到河邊準備跳河。


    一個小男孩沒注意掉了下去,李來弟想著自己都準備死了,救個人也好,說不定下輩子還能給她投一個好胎。


    用盡力氣把小男孩推了上去,自己卻沉了下去,幸好來了一群人,七手八腳的把李來弟拽了上了。


    黑暗中撥開了雲霧。


    小男孩的父親是布料廠的廠長,為了感謝李來弟就讓李來弟到布料廠裏上班。


    如果說布料廠的廠長給了她活下去的機會,那廠長的妻子就是幫她把機會用下去活下來的人。


    廠長的妻子從李來弟的名字猜測到了她過得日子不好,一打聽氣的不行。就對外說李來弟是一個臨時工,不能把她工作給別人,也不能賣這個工作,隻能李來弟來上班。工作工資也少,一月隻有十塊錢。


    李家父母這才不逼著李來弟把工作交出來,但是每月要拿走八塊錢。


    廠長的妻子又教她把自己嫁出去,李來弟相看了多少個人,都看著他家吸血的父母不敢娶她進門。


    秦建國相親後就看上了李來弟,沒有被李家所嚇退。秦母知道後,沒有說什麽,因為秦母也是這樣過來的。


    看著李來弟也是一個自己能立起來的。一拍板,李來弟就先斬後奏嫁給了秦家,逃離了李家。


    李家知道後,來秦李村鬧了好幾次,什麽好處都沒有得到。每次來鬧都是姚招娣上去頂火力,李家不敵,再加上又是大隊長家,國家政策也是婚姻自由,李家知道討不了好,後來就隻能時不時的來打點秋風。


    秦建國和李來弟結婚後就在縣城租了一個房子,一家三口擠在租住的小小的房間裏。


    還好機械廠是第一家,不然沒有自行車可有的走呢。


    秦以安小跑到機械廠門衛處,自來熟的打著招唿:“大爺,忙著呢?”


    “喲,小安來了。再等會,等會才到下班吃飯時間呢?你哥也還沒下班。”機械廠的門衛正刷著飯盒,準備待會去打飯去。


    “嗯呢,我知道。大爺,你這飯盒不一般啊。”秦以安沒話找話。


    “哈哈哈哈哈,這是我閨女去市裏出差專門給我買的。”門衛開心的顯擺。


    “要不說呢,眼光好,好看,和我們現在用的不一樣。”


    “誰說不是呢,這個啊,可以把飯菜保溫,我對你說,飯菜熱乎乎的放裏麵,晚上還是熱的呢。”老頭眼睛笑咪咪的說著。


    “這麽神奇?”


    “市裏的東西。不信你晚上來看看。”


    “好,大爺,我晚上來看看。”


    說著話,烏泱泱的一群穿著深藍色廠服的人出來了,像是海邊漲起了潮,一浪又一浪。


    秦以安的一抹白被淹沒在深藍的人群裏,好像掉進了海裏,若隱若現。


    “二哥,這裏。我在這。”秦以安看見他二哥,緊閉著嘴唇,抹滿機油的手上端著一個飯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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