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地好好的就家破人亡了呢?若是姑娘也去了,這個家不就歸杜姨娘了。”


    “還有小公子呢……不過小公子才五歲,太小了。”


    五歲的娃娃自身都難保,誰還能指望他。


    江南臨川,掛著白幡的蘇家內宅深處,穿著素色比甲,腰間紮著白巾的小丫鬟正竊竊私語。


    “不做事嚼什麽舌根子呢?”


    一聲厲喝,嚇得兩個在窗外竊竊私語的小丫鬟臉都白了。


    “令月姐姐,我們隻是心裏害怕。”一個小丫鬟戰戰兢兢地說。


    “怕什麽,姑娘福澤深厚,肯定會醒過來的。”令月沉著臉道,“還不快做事去,否則等姑娘醒過來要發賣了你,可別又來哭求。”


    “是……”


    兩個小丫鬟一溜煙兒地跑了。


    令月轉過身,眼圈也紅了,自己如今也隻能嗬斥這剛留頭的小丫頭了。


    姑娘若真的有個萬一,首當其衝的恐怕就是自己和花朝,還不知道要怎麽處置,被發賣了都說不定。


    想到這兒,令月便忍不住轉身進內室去瞧瞧姑娘醒了沒。


    內室,蘇錦意緩緩睜開眼。


    蔥白的手指在素色水波紋紗帳上輕輕劃過,嗯?這帳子上的紋飾竟是雙麵繡?真奢侈!


    側過臉來瞟了一眼室內的家具,俱是一水兒的紫檀木……就在這時,排山倒海的記憶襲來,蘇錦意頭痛欲裂。


    “姑娘,您可不能隨老爺太太去了呀,您若沒了,小公子怎麽辦,奴婢等怎麽辦,蘇家怎麽辦……”


    嚶嚶的哭聲驚醒了蘇錦意,她半張著嘴,老天,這竟不是夢?


    自己一個現代的心理師,竟然穿到了一個父死母殉情,差點碰棺而亡的孤女身上……哦,還有一個五歲的小弟。


    想起爸媽趁著自己上大學的時候悄悄生的弟弟,蘇錦意撇了撇嘴。


    嗬,五歲!狗都嫌!!


    老天爺,我是個好人啊!


    如果不是為了救人,自己怎麽會芳齡二十八歲就香消玉殞。


    “別哭了!”蘇錦意一開口,便愣住了,這聲音……


    “姑娘,您醒了嗎?”方才趴在床邊哭的小可憐兒,瞬間驚喜不已。


    蘇錦意摸了摸自己的喉嚨,怎麽像個小孩子在說話呢。


    這手……蘇錦意將手舉在眼前,這麽小?這麽白?這麽嫩?


    “姑娘,您怎麽啦?”令月見蘇錦意動作異常,喉嚨不由得緊了緊。


    姑娘不會受到了打擊,得了瘋症吧?


    這時,蘇錦意看向令月,那眼神叫令月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姑娘,您沒事吧?”令月的聲音抖了起來。


    “沒,沒事!”蘇錦意扯了扯嘴角。


    在記憶裏翻了翻,這原主今年不過十二歲,可不就是個孩子嗎。


    再看這丫鬟,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子,可她眼睛瞪得溜圓,嘴唇卻緊抿著,在害怕?作為心理師,這點兒微表情蘇錦意還真是不在話下。


    可不能露了餡,這是自小就跟著原主的貼身丫鬟……蘇錦意勉強朝令月笑了一下。


    “奴婢,去給您端藥來?”令月試探著問了一句。


    蘇錦意也想先理一下頭緒,點頭應了。


    隻是令月剛走到門外,便有小姑娘尖厲的喊聲:“姑娘醒啦!”


    似乎,是喊給誰聽的一般。


    “哪個賤皮子喊的?你給我站住,跑什麽?”令月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喲,瞧著清清秀秀的小姑娘,還挺有威勢的。


    不過那小姑娘這麽喊……嘖嘖,蘇家這會兒真的是亂成一團了,不過也隻有在這個時候,才是最能檢驗人的品行。


    令月自己也是個丫鬟,除了罵幾句,如今也做不得什麽。


    趕緊端了藥過來,伺候著蘇錦意喝了藥,令月一邊收拾一邊含著淚道:“姑娘可千萬別再做傻事了,過幾日武安侯府的主子就要來了,他們不敢拿您和小公子如何的。”


    蘇錦意嘴裏正苦不堪言,聽到“武安侯”三個字,還是愣了一下。


    迴憶了一下,武安侯是原主外祖家,“他們”大概指的是原主的族人。


    原主和蘇錦意同名,爹娘一夜間沒了之後,兩個叔父便搶著要把她和弟弟蘇錦彥接到自家去。


    原主雖然年紀小,但心不瞎,跟著他們去了哪還有好日子過,因此便在父母靈前碰了棺。


    其實原主不是真的想死,隻是想嚇唬嚇唬貪婪無情的蘇家二爺和三爺,誰知……唉,這姑娘也不知道是用錯了力度還是怎樣,竟讓自己穿過來了。


    不過頭上並沒有外傷,估計是內出血。


    “嗯!”多說多錯,蘇錦意弱弱地應了一聲。


    “姑娘是不是冷?花朝取炭去了,您且再忍一忍。”令月見蘇錦意很是虛弱,想著病人大多是怕冷的。


    雖然蘇錦意沒有外傷,但大夫說了端看她能不能醒,能醒則無事,不能醒隻怕就要辦後事了。


    因此在令月和花朝看來,姑娘腦子裏怕是傷得不輕。


    說起花朝,令月不由得眸子一黯,老爺和太太一過世,這家裏便被二太太和三太太把持著,哪哪兒都受阻,要個炭都半天不來,花朝隻好自己去了。


    二月的臨川,帶著暖意的春風已經掠過湖麵,吹進了臨川城,但卻吹不進蘇家。


    前一日還是人人稱羨的巡漕禦史蘇大人,第二日竟被水匪要了性命,夫人穆氏竟也一根白綾跟著去了。


    都說蘇夫人貞節,可誰來可憐十二歲的姑娘和五歲的小公子。


    “不冷。”蘇錦意閉了閉眼睛,隻想睡覺。


    穿越這種事,很耗神的。


    但這時,門外卻傳來了頗為嘈雜的腳步聲。


    令月臉色一變,剛要起身,幾個人便從外麵闖了進來。


    “二太太,三太太,二姑太太你們這是做什麽?你們會嚇著姑娘的……”令月迎了上去,隻是話沒說完,便被推到一旁。


    “意兒啊,你醒啦?”一個身著墨綠色藏金線錦襖的婦人坐在了蘇錦意身邊。


    “是啊錦意,你沒事了吧?”另一個著杏黃長襖的婦人一邊問,一邊雙手合十道,“真是菩薩保佑,活過來就好了。”


    “二嫂,什麽叫活過來?本來就沒事,瞧瞧,油皮兒都沒破。”另一個瞧著年紀不大,嬌聲嬌氣的女子笑眯眯看著蘇錦意,“錦意醒了就好!”


    蘇錦意的目光在這三人的臉上一一掠過。


    一個在抹淚,但眼圈都沒紅。


    另一個一臉的感激,但拜菩薩的動作過於敷衍。


    最後一個,就看那亂飛的眼珠子,怕是在估算這閨房裏有多少值錢的東西。


    三個人的心思,在蘇錦意看來幾乎是透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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