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父皇後,劉進強忍的淚水再忍不住,唰唰的流下,隻是倔強的用衣袖擦拭。


    劉據掃過周圍,一大群人圍著牛兒,有種興師問罪的意味,揮手道,


    “你們都退下吧,朕與牛兒單獨待會。”


    “是,陛下。”


    見把牛兒訓成這樣,霍去病狠瞪了霍光一眼,要是平時,霍光就忍了,可此刻霍光心中有氣,反瞪了迴去,


    霍去病、霍光、石建,還有二皇子劉弗先退出神武宮,霍去病正要開口找茬霍光,一道小身影飛撲出來,手腳極麻利的將劉弗反壓在雪地中,疼得劉弗哀嚎一聲,


    “哎呦!”


    “我叫你去偷告狀!”


    “沒...沒...”


    劉弗疼得沒辦法解釋。


    霍去病暗驚,


    小妮子竟然這麽生猛?!


    “大霍叔叔,小霍叔叔,石先生。”


    劉鯉兒還抽空和大人們問好,倒提起劉弗,


    “走!去找奶奶去!”


    劉弗沒有絲毫的還手之力,像是被劉鯉兒天然血脈壓製,


    霍去病忍不住問道,


    “鯉兒,你這身手誰教你的?”


    “李敢叔叔!”


    “他娘的!李敢天天是不是閑出屁了?!”


    霍去病觸發了不好的迴憶,


    想到了姨媽衛子夫的花式吊打!


    ......


    劉據走過神武宮畫像,有大一半的位置都是空出的,


    畫好的頗具神韻,給劉據一種奇妙的感覺,就像是在小時候吃幹脆麵集水滸英雄卡一樣,將這群將星盡收如麾下,大事可成!


    但,細想想,這些就是自己的臣子。


    朕活得是真爽啊...


    太子乖乖跟在父皇身後,


    聲音輕不可聞,


    “父皇,兒臣錯了。”


    劉據舉起手,仰望父皇高大魁梧的背影,太子閉嘴,劉據的聲音響起,


    “我總算知道你想不清楚的是何事了。”


    聞言,太子進茫然的抬起頭,就連他都說不清楚,自己疑惑的是何事,


    劉據站定,轉身,


    他不想俯視著兒子,便蹲在兒子麵前,


    說道,


    “你不明白該把百姓當做一群人,還是一個人。”


    太子進緩緩睜大眼睛,豁然開朗,黑亮的瞳孔又閃動淚水,有種孤獨後被人理解的幸福感,


    劉據歎口氣,他想到此處,也頗為不易,


    要將百姓當做是一個群體,還是當成無數個個體,


    聽起來抽象,卻深含哲學意味。


    普通人自不用考慮這些,隻把每個人當做獨立的個體就是,因為普通人的身邊都是有身份的獨立個體,如父親、母親、朋友、老師。


    但官員卻不同,君王更是不同,


    在下達政令時,要將百姓看為群體,還是個體?


    周官所記,“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內有百揆四嶽,外有州牧侯伯”,稱唿地方的大官員為牧,管理地方稱為牧 民。


    就拿草原上放養牛羊的牧民而言,管理羊群,隻要是將羊群看為一個整體,哪個瘋子會去關心具體每一匹羊的感受?除非是個別的羊出現了特殊情況。


    太子此番選擇,表麵上看起來是愚善,核心問題卻是還沒有代入到管理者的身份。


    若其他皇帝見到太子如此愚善,大多是責罵怪罪,卻不能對症下藥,可劉據不同,別忘了太子進的敏感是遺傳誰的,


    “爹,孩兒還是不明白,那到底應何時將百姓看為羊群,又該何時將百姓看成是羊?”


    劉進的話將劉據問住。


    這問題根本沒法迴答,完全是憑直覺的轉換,這種感覺是沒辦法教導的,


    想了想,劉據問道,


    “你可知諸子百家,與尋常人有何不同?”


    “他們都是大才,春秋戰國大爭之世,各家著書立說自成一派,是能青史留名的人物,他們寫的書,過了這麽久,我們還要看呢。”


    “你這麽說倒也沒錯....”


    劉據想到了軸心時代的說法,後人將公元前六百年到公元前三百年的這一時期,稱為“軸心時代”,在完全不同的地理區域間,如中國、西方、印度,同時出現了影響人類進程的思想家。


    中國的不必多言,孔子、孟子、荀子、墨子等諸子百家,西方的蘇格拉底、柏拉圖等一種哲學家,還有印度的釋迦牟尼....


    這群在世界不同位置分落的人,在當時的交通條件下,將他們稱為不同世界的人都不過分,可偏偏他們不約而同的提出了影響人類進程的思想,更為意外的是,這群沒見過的大能,其思想還多有相同之處。


    劉據繼續道,


    “可我想聽到的迴答,不是這個。


    我是想說,諸子百家,無論是儒墨法道陰陽,他們都在尋找一種通論。”


    “通論?”


    “是的,一套即成的理論,卻能解決不同的問題。”


    “這,這可能嗎?”


    劉進喃喃自語。


    “當然可能。


    君王更是要如此,你的每一個決策,都要將決策下的人,各自看成羊群,這需要你有衍生出通論的能力。


    但,組成羊群的又是每一隻羊,你還要考慮到某幾隻特別的羊。”


    “爹,孩兒如何才會看到不一樣的羊?”


    “以你的能力,那幾隻特別的羊,就像白羊群裏黑色的羊,你一眼就會看到了。”


    劉進屏住唿吸,


    “爹,我要如何做?才會有掌握通論的能力?”


    “讀史 。”劉據毫不猶豫開口,“以史為鏡 ,可以明得失。


    曆史無新事,你現在經曆的各種事,以前早就發生過,看得多了,你自然就會了。”


    劉據一下向兒子灌輸太多,聽得劉進暈乎乎的,不過,他心服口服,


    認真看向父皇,


    “爹,孩兒錯了,水和縣民變都是因孩兒而起,爹怎麽責罰孩兒都好,但請爹爹不要斬了趙采風,他是在為孩兒做事!”


    聞言,劉據眼中閃過滿意的神色,


    當然,殺掉趙采風是最輕鬆的方法。


    但,這不是劉據想看到的。


    他不想看到兒子小小年紀,就拿追隨自己的人,當做棋子一般隨意棄予。


    “牛兒,你當然有錯,我要責罰你。”


    劉進低下頭。


    劉據繼續道,


    “子不教,父子過。不光你有錯,爹也有錯,沒想到,當父親一點也不比當皇帝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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