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下來了。


    遍地白雪,哪怕三更半夜,天地之間仍有蒙蒙青光。


    但唿嘯的北風一陣比一陣緊。


    茫茫雪地裏,一個個頂著翻羊皮帽的腦袋蟄伏著,不露絲毫行藏。


    “大王,咱們還要等多久啊!”


    刺骨的寒風透過身上的衣衫,像針紮在肉裏、骨頭縫裏,一開始還勉強忍受得住,但隨著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每個人都開始度日如年。


    哪怕是他們生活習慣了的天氣,但這群人仍然要撐不下去了。


    “急啥?就這麽一會兒功夫都熬不住了?忍著!”


    被喚作大王的人,正是匈奴的丁靈王衛律。


    此時的他,不僅語氣不善,臉上的神情也相當兇狠。


    怒瞪了一眼自己身邊的得力手下,目光又重新迴到不遠處大漢巍峨的關邊城牆之上。


    在那裏,有火把熊熊燃燒著,吃飽喝足穿得暖的兵卒精神抖擻的來迴巡視,緊盯著城池之外的草原。


    哪怕最細微的風吹草動,此時都瞞不過他們的耳目。


    他跟這些人,就是在等一個機會。


    夜深人靜,人困馬乏之際,也是大漢巡防兵卒輪值之時。


    五原郡有大漢大兵近十萬,除了偷襲,沒有任何機會!


    衛律的眸子深了又深。


    這一仗,是他攛掇單於出來打的,可一開始日逐王部就全軍覆沒了,哪怕隻是一支被放逐的人馬,可也嚴重的損了士氣。


    緊接著,上穀和酒泉都傳來不利的消息。


    而且上迴單於的隊伍也被漢軍一擊即潰,逃得好不狼狽。


    這人心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


    單於上位之時,部落裏本就有很多不同的聲音,到如今都沒能完全平息。


    要不是有大漢這個強敵存在,匈奴內部,還不知道要亂成什麽樣子。


    如今隻是出師不利,大軍中就有人開始意誌消沉。


    甚至有人開始指責他就是個吃裏扒外的叛臣!


    一切都是他指揮不得力。


    這一次他要好好的讓那些小瞧他的人閉嘴!


    神出鬼沒偷襲關隘,放大軍入關。


    打得那些高枕無憂的漢軍措手不及!


    “桀桀……”他壓低了聲音冷笑兩聲,臉上是誌在必得的神情。


    不是衛律自不量力,而是對匈奴大軍的機動活動胸有成竹。


    本還有心發幾句牢騷的匈奴士兵,聽了自家大王的話,也隻能忍氣吞聲的繼續蟄伏。


    他們這一支人馬本就因丁靈王的身份而倍受排擠,這迴是一定要立個大功的。


    ……


    大漢境內,燈火煌煌。


    李廣利和趙充國此時就置身於城門最高的崗哨之內。


    桌上放置的望遠鏡,不時的被拿起。


    “他娘的,這些匈奴賊子膽子怎麽這麽小?到底什麽時候動手啊!”趙充國急不可耐的罵了一聲。


    “李將軍,要不咱們今日早點換崗?”


    等待的時間最熬人。


    特別是對方還不知道,你已經知道了他的底牌的情況之下。


    當然,趙充國是沙場老將,他這麽說不過是得意的顯擺而已,並非心浮氣躁。


    “你消停會兒吧,等下可是有場硬仗要打。”


    李廣利看似淡定,其實內心也十分焦灼。


    此戰天時、地利、人和在我。


    要是還不能打一個漂亮的翻身仗,他有何顏麵去麵見陛下和殿下?


    時間在慢慢移動,緊張而焦灼的氣氛也在不為人知中蔓延著。


    同樣的一幕也在數百裏之外上演。


    隻不過在雪地裏蟄伏待機的,卻是漢軍裝備的兵卒。


    “殿下,咱們為何不用上次的手段?”


    匍匐在劉髆身旁的小梁子不解的問道。


    殿下弄出望遠鏡後,就派斥侯出關,四處尋訪匈奴部落的蹤跡。


    本來這是兩軍常態,一開始誰都沒放在心上。


    可殿下卻突然說要帶著他們去匈奴人那裏打草穀,把一群在邊關防守,快閑出屁來的士兵們興奮的嗷嗷叫。


    隻是殿下的這個決定,隻差沒把小梁子嚇死。


    他是殿下的貼身侍衛,負責殿下的安全職責。


    之前的那場仗是不得不打,可如今怎麽還主動出擊上了呢?


    其實匈奴的青壯都已經被征召入軍,此時大都隨軍出征上穀、五原和酒泉,匈奴人的據點留下的大多是老幼病殘。


    倒也不足為懼。


    殿下此刻對匈奴人恨之入骨,想要報仇也無可厚非。


    可是明明有更安全更高效的辦法,為什麽不用呢?


    想想上迴的天雷地火,以及無聲無息收割人性命的鋼索,小梁子至今迴憶起來都不免熱血沸騰。


    也就他們殿下,才能有如此神仙般的手段!


    “想啥呢?大家都給我聽好了,無論人畜,等下都盡量留活口!”


    劉髆瞪了小梁子一眼,忙給部隊傳達命令。


    “殺人真的會上癮啊!”迴頭他又掃了一眼看上去老實巴交的人,想不到你是這樣的小梁子!


    “誰的命不是命?少造殺孽。”


    劉髆暗暗思索,戰後應激反應的心理疏導要怎麽做呢?


    別人他管不著,可小梁子每日與自己形影不離的,危險啊!


    “誰上癮……”小梁子剛想辯駁,看了自家殿下後又咽迴了聲音。


    此時殿下麵色緊繃,一雙手隱隱發著抖。


    出來之前殿下一番打家劫舍的言論,說的人熱血沸騰的,其實事到臨頭,他仍然於心不忍。


    殿下還是那個悲憫良善的殿下。


    小梁子笑了笑,他都被殿下之前的勇猛給騙到了。


    當日三千對一萬時,殿下一馬當先浴血奮戰的樣子猶如殺神。


    “牛羊馬匹咱們要,放牧耕地的人也不能少,你這個殺才怎麽隻惦記著殺人呢?”


    不明白小梁子在腦補什麽的劉髆繼續說道。


    他現在內心還著抑製不住的興奮。


    錢!全都是錢啊!


    沒了青壯的匈奴據點裏卻圈養著他們全部的財產,那就是成群結隊的牛羊馬匹。


    老弱婦孺在別的地方或許是拖累,可在朔方完全不同。


    朔方是邊地,守軍無數,建設施工耕田種地都不怕沒人用。


    作坊工人才是最大的缺人豁口。


    隻要不是老得小得動彈不得的,全都是建設朔方的生力軍。


    任人善用,這事劉髆感覺自己忒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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