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團快要凝固的玻璃溶漿。


    不知是誰準備吹製物品,最後又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做到一半就放棄丟在了那裏。


    不規則的玻璃團尾端墜了一個玻璃球,在重力的影響下,不斷的下垂、拉長。


    劉髆看到它的時候,那個橢圓形的玻璃球已經基本定型了,不僅剔透無瑕,而且看著厚薄也均勻。


    他突然有個還不大成熟的想法。


    壓製平板玻璃時是不是可以換一個思路?


    鍛壓不行,若是換成吹製的長瓶狀,再切割分開迴爐軟化平整呢?


    劉髆已經看到吹出來的玻璃球的質地了,光潔無比!


    光這一條,就已經讓劉髆產生了嚐試的衝動。


    他忙又把丁緩叫了進來,跟他一起探討吹製成瓶狀再切割的可能性。


    劉髆這裏忙得熱火朝天的,完全不知道一場大朝會,令長安城正在發生著怎樣的變化。


    先是章武侯府被兵丁團團包圍,接著從裏麵抬出無數金銀、五銖錢。


    據說是他家偷逃上繳朝廷的算緡,現在全部都要清繳了。


    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是陛下和太子在給昌邑王打抱不平。


    可是這也無形中給大家都敲了一記醒鍾。


    本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更何況位高權重之人,隨便伸伸手就有利益到手。


    誰的屁股是幹淨的?


    今天可以是章武侯,誰又能肯定明天輪不到自己?


    有動作快的,當天就清查起了自己的家產,該收手的收手,該繳稅的繳稅。


    竟然讓長安城的權貴們,前所未有的遵紀守法起來。


    可以說,劉髆僅憑一己之力,整頓了整個大漢上層管理者的風氣都不為過。


    如果說這一份功績還算隱晦,那另一個,則實打實是他的影響了。


    “張小哥,你,還是請迴吧,這幾日店裏客人少,用不上幫工了。”


    長安城東市,橫門大街上,燕棲樓掌櫃一臉愁苦的望著麵前身形瘦弱,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衫的少年。


    此子是張大人的遺孤,就衝張大人的名望和美德,他也不該在這時候驅趕這個想要做工掙口吃食的孩子的。


    隻是……


    這些天不知怎麽的,各高門大戶家裏的紈絝們,現在都不出門了,他這個燕棲樓就是以服務那些紈絝子弟謀生,看看自家門可羅雀的清冷生意,他自己都快要活不下去了啊!


    “這點糧食你先拿去吃著,迴頭,迴頭再說!”


    掌櫃的匆匆塞了一隻布口袋到少年的手裏,扭頭就想往迴走。


    “王叔,不用!”


    沒料到那少年反手就將他拉住,又把裝著糧食的口袋還了迴來。


    “子儒家裏還有些糧食,並不缺吃的。”


    “恐怕王叔您要另作打算。少了惡客生意清冷隻是一時,王叔何不趁此良機做大營生?”


    少年雖然衣著樸素但眼神清澈有神,臉上不僅沒有經濟拮據的窘迫,反倒落落大方的侃侃而談,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信服。


    “如何做?”王掌櫃當真的站住了腳步。


    “我聽聞近來富貴人家流行一種新的,用鐵鍋炒菜的方法,不僅快速還美味,自從宮裏流傳出來後,就有不少人家趨之若鶩了。”


    “王叔的燕棲樓要是也學起來,還愁生意不旺?”


    王掌櫃顯然對這個傳聞也有耳聞,隻不過他苦笑一聲,“這談何容易啊?”


    “那什麽鐵鍋從未見過不說,炒菜也不是說炒就能炒的,聽說要,譜,對,菜譜!”


    王掌櫃將糧食仍然送迴去後,衝少年揖了揖手,轉身迴去了,比之前神情更加落寞。


    他想不明白,為什麽那些走馬章台的紈絝子弟們,幾乎是一夕之間全都不出來了。


    絲毫沒有留意到,找活計卻被拒絕的張小哥不僅沒有任何沮喪之色,一雙精光閃閃的眼反倒更加明亮了。


    “連王叔都覺得不容易,那鐵鍋炒菜,其實也另有玄機的囉?”


    “昌邑王,到底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本事呢?”


    ……


    上官府。


    上官安已經能活動自如了,隻是不明白為啥,他總是感覺不大對勁。


    一開始麵對屋裏的美貌使女力不從心,他還隻以為是自己傷勢未愈的原因,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不僅還是不行。


    甚至連那種念頭都淡然了很多!


    這怎麽能忍?


    那就隻說明家裏的這些全都是熟麵孔,已經不能令他提起興趣了。


    今日說什麽他也要出去嚐嚐鮮!


    可是才出大院,就被護院們堵在了門口。


    “郎君,您就別為難小人了,大人有令,絕對不能讓郎君您跨出家門一步的啊!”


    護院們哀求成一片,生怕自己飯碗不保。


    “怎麽可能!我想上哪兒就上哪兒?誰還能管得了?”


    上官安這幾天總聽他娘嘮叨他爹的不是,此時正一肚子的火。


    “反了天了?老子也管不了?”


    正下值迴家的上官桀,一迴家看到的就是自家孽障又在胡攪蠻纏,當即臉色一下了就沉了下來。


    就因為這個孽障,他已經賠得傾家蕩產了,還想鬧事不成?


    “你真要出去也行,打斷了腿逐出家門!你自己選!”


    什麽意思?


    上官安望著自家從來沒有如此嚴肅過的爹,突然有些不敢認了。


    對他娘的話深感認同。


    爹,你是真的變了啊!


    上官安還在醞釀情緒,打算來一波絕地反擊,可惜上官桀已經冷哼著甩著袖子帶著隨從轉身走了。


    “你知不知道,如今就因為你,全城的貴門子弟都被關在了家裏,你還有臉鬧?”


    “看你出去還能不能活著迴來!”


    你往日那些狐朋狗友正找不到你出氣呢!


    上官桀不是嚇唬人,有他活生生的例子在前,現在全城的勳貴子弟幾乎都被拘在家裏了。


    連長安城的治安都好了很多。


    昌邑王鮮少出門活動,認識他的人沒幾個,哪怕拿著畫像出門,也怕自家子弟鬧事時被他看見啊。


    畢竟那就是一個不走尋常路、還惹不起的人。


    “由著他鬧都別管,隨我迴西院。”上官桀一邊說一邊走。


    西院裏住著的,正是他新納的妾。


    以前事事處處,都必須看伍氏的眼色行事,如今上官桀雖然失盡家財,卻又得到了另外的人生。


    全新的生活像磁石一樣,牢牢的吸引著他,再看這廢物兒子,當真是哪哪礙眼!


    上官桀如此明顯的嫌棄,深深的刺痛了上官安的心,他陡的眯起眼,也生不起鬧騰的心了。


    他的目光越過高高的屋脊,望向西院。


    不讓出就不出,家裏又不是沒得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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