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文程兄弟兩個曾經都是沈陽縣的生員,堂堂的秀才老爺。


    可是,人生不如意之事時有發生。


    在前年努爾哈赤攻占旅順的時候,他和哥哥範文采一起成了女真人的俘虜。


    一夕之間就完成了從老爺到奴隸的身份轉變,這落差不可謂不大,都能摔死人了。


    而這範家在旅順可不是個小家族。


    範文程的爺爺輩就有兄弟十四個。


    他的父親也是親兄弟三個。


    這範家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兩百多口人,在八旗的鐵蹄下死的死、逃的逃。


    最後就隻有範文程哥倆幸運的活了下來,做了八旗的俘虜。


    這麽說起來,他們跟女真人應該是有生死大仇、滅族之恨。


    可讓人匪夷所思的是,這哥倆當了一段時間奴隸後,就開始想著法子巴結起了女真人。


    因為這畜牲不如的奴隸身份,過的日子實在是太苦了。


    吃都吃不飽,就更不用說吃好了。


    幹的還都是又髒又累的重活,主人稍有不如意,他們就得痛痛快快挨一頓打罵。


    這哥倆可是官三代,讀書人,秀才老爺,哪裏能夠吃的下這個苦。


    所以他們也就選擇性的忘了自己爹娘老子,叔叔伯伯,嬸子大娘,兄弟姐妹是怎麽死的了。


    一門心思打算著怎麽才能脫離這個苦海。


    跑是跑不了的,就別想了,那是個早死早托生的路。


    剩下唯一的方法就,是怎麽能取得女真人的優待了。


    所以這哥倆是利用一切機會去表現自己。


    為此,他們不僅早早的剃了頭,留了個鼠尾辮。


    而且在修建界蕃城和薩爾滸城的時候,利用自己在大明學的知識,更是積極主動的獻計獻策,幫忙管理其他奴隸。


    果然,這效果是相當不錯,他們哥倆被提拔成了奴隸頭子。


    雖然還是奴隸,但是現在不僅能夠吃飽飯,還不用幹那些髒活兒累活兒了。


    什麽事情都是有利有弊,他們取得了主子的歡心,可就被別的奴隸給孤立、仇視了。


    這不,在界蕃城快要修好的時候,他哥哥範文采就“意外”的掉落到了山溝,徹底脫離了苦海。


    範文程非常認真的分析了一下他哥哥死亡的原因。


    然後對自己處理事情的方法做了進一步的修改。


    在巴結討好主子的同時,也盡力去為其他奴隸爭取一些好處。


    對待其他奴隸的態度,在表麵上也好了很多。


    一句話,就是為人做事更加圓滑和不要臉。


    他這些功夫也沒白做,那些死盯著的目光少了很多,晚上也能睡上個安穩覺。


    按照正常的軌跡發展下去,這範文程再吃個五六年的苦,就該到了人生的轉折點。


    以後就是一步步邁向人生巔峰,最後都是高官厚祿封妻蔭子的高光時刻。


    雖然在中間老婆被人家“借走”使用了三個月,有點那個不舒服。


    可人家是有借有還,不影響老範繼續升官發財不是?


    這隻是在沒有意外發生的情況下,範文程原有的人生軌跡。


    可是,最令人們不感到意外的是:世上常有意外發生。


    這朱由校的再次迴歸,是這個世界的最大意外。


    而殺奴令和清減泥堪奴隸的命令,卻是範文程的人生意外。


    人家老範是早早就知道了老奴的清減令了。


    可是人家老範就沒往心裏去。


    人家老範可是有文化,有計謀,有孝心,有樣貌的四有好奴才。


    再怎麽清減,也清減不到人家老範頭上。


    所以範大秀才是該吃吃該喝喝,繼續跑前跑後的討好著主子。


    為了以後美好生活,努力的工作著。


    可漸漸的他就感到不對勁兒了。


    每天有泥堪死亡,這個是正常情況。


    但晚上睡覺後,這人起夜的次數越來越多,時間也越來越長就不正常了。


    而且每次起夜都是三五成群的去,一蹲老半天。


    這是稀飯做的太稠,他們都撐壞肚子了?


    範文程有了疑惑,就也跟著幾個人一起起了夜。


    可是這次奇了怪了,他剛蹲下來,那幾個人就撒了泡尿轉身迴去了。


    媽的,算是白脫了一次褲子。


    這下範文程就知道有狀況了。


    在聯想一下清減令,不難得知這幫子泥堪怕是要搞事情。


    範文程略一思索就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那些個粗鄙泥堪已經把自己視為異己了,就不要想著和他們一起去謀事了。


    自己能做的,就是摸清他們的謀劃,然後去主子那裏打個小報告,立功授獎往上爬。


    範秀才就用了心,想著法子去和那些泥堪奴隸套近乎,想套出一些情報。


    可是涼涼,都兩天過去了,他不僅什麽也沒打聽出來,還感覺到自己已經被盯上了


    這下子範大秀才可就害了怕。


    躺在草墊子上思來想去,算了,也別想著立大功了。


    明天一早就把自己的疑慮上報算了。


    怕是再拖下去,自己的小命就要不保了。


    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可是越來越奇怪了。


    仿佛就像是餓狼盯上了一隻肥羊似的。


    想到這裏,範秀才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還肥羊,自己在女真人眼裏,怕是連隻羊羔都不如吧!


    那自己有什麽可被他們盯上的?


    怕自己去告密?應該不隻是這樣。


    範秀才想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總感覺失誤了些什麽。


    算了,先睡覺吧,明天一早給他們發放工具過後,就打小報告去。


    這提心吊膽的日子真不好過啊。


    “工具,自己還看守著工具房。


    是啊,他們想搞事情,就得有家夥事兒。


    這工具可不就是現成的家夥事兒嗎?


    媽呀,可不能等到明天了,這幫子人可不定什麽時候就要發瘋。


    而自己這些管理工具的人,怕是在他們發瘋時倒黴的第一批人。”


    範文程想到這裏,嚇得一下就沒了睡意。一用力就想翻身起來,連夜去告發。


    可是他剛一動,就被捂住了嘴巴,還沒等到他想起反抗,黑暗裏風聲響過,他的喉嚨裏就插進了一個尖尖的東西。


    範秀才用盡了最後的力氣,抬手摸了摸那個要了自己命的東西。


    他娘的,這應該是一支削尖了的樹枝。


    自己堂堂一屆秀才,難道都配不上用個鐵家夥兒來要命嗎?


    帶著最後的不甘心,範文程範大秀才合上了眼睛,終於實現了脫離苦海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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