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開元沉默許久,久到群臣心驚膽跳,這才驟然笑歎道:“老天師休要壞我道心!


    且不說元帝釋未必身死,陳鴻威未必因此成事。


    就算是,朕也不屑!


    朕是人,不是魔頭!


    朕開大晉國,是為了讓活不下去的老百姓活下去,而不是為了自己升仙做神去屠戮天下!”


    司馬開元慨然道,他的聲音如悶雷一般在大殿滾動,震醒所有驚懼的迷茫的人。


    張絕劍死死凝視著這位君主,終於露出一絲笑意,道:“這才是我認識的陛下!”


    兩人群臣相得的模樣令眾人感動不已。


    群臣大聲哭道:“陛下仁慈愛民,上天必佑我大晉!”


    “天佑大晉!”


    ……


    司馬曜目光暗了一下,心頭冒出一股怒火。


    他從不信天人感應那一套。天佑不天佑,那是老天的事,不是凡人的事。


    對司馬曜而言,司馬開元竟然為了什麽做人底線而白白放棄唾手可得的途徑,這才是喪心病狂!


    張絕劍年老體衰,早就沒了雄心壯誌,苟活於世,司馬曜尚且理解。但司馬開元為何也如此?


    司馬曜絕對無法接受這樣的父皇。所以這一刻他不禁懷疑,是不是因為司馬開元潛力已盡,根本無法如陳鴻威一樣塑神,所以才放棄這一終南捷徑。


    隻有如此才解釋得了他的舉動。


    司馬曜做了這個假設,思路頓時開闊。因為洪水從西都到中都需要兩三天時間,如果司馬開元真有仁慈之心,他必然立即疏散中都百姓,但是他、張絕劍、群臣就好似完全忘記了這百萬人。


    無他,若疏散了百姓,中都人心動蕩,必然會動搖司馬開元立道之基,讓他實力大減。


    所以司馬開元沒有他嘴裏說的那麽偉大!


    但是司馬開元手中有赤血神焰,無論韓柏和陳鴻威誰贏,必然向他出手,他躲避不了。


    作為一國之君,就算明知不可為也得強為之,袖手旁觀真是愚蠢呢!


    司馬曜徐徐眯上眼睛。隨著思維的拉高望遠,他心底沉澱已久的意識慢慢蘇醒,前所未有的光芒在他眼裏閃爍,以至於他不得不耷拉眼皮遮掩異彩。


    司馬開元繼續沉聲道:“真到逼不得已,朕可以讓出赤血神焰。


    前朝戰亂至朕開國,累計五十餘年,天下十室九空。本朝休養生息,人口因而繁榮,為了百姓安康,朕可以放棄赤血神焰!”


    他言語鏗鏘,不似虛偽之言。


    群臣麵露驚色,不知如何應對。


    張絕劍搖頭道:“貧道看法與陛下倒有點差別!”


    “請說!”


    “如陳鴻威功成,其人絕情絕性,不懼天威,也不滯於子孫師門,陛下就算交出赤血神焰,陳鴻威是否收手放過陛下?


    陛下當真敢將自己的性命大晉江山寄托於此人的仁慈之上?”


    司馬開元驟然擰緊眉頭。


    張絕劍眼神清清,道:“單論陳鴻威與韓柏的鬥戰,陳鴻威幾乎大局已定,他借的是天勢,人不可逆天,所以韓柏無疑處於絕對下風。


    所以韓柏需要裹挾我們的人的心念神意道場,所以韓柏需要收迴散在外麵的鬼怪道場,所以韓柏要對災民趁火打劫,借他人心力孕育力量。


    陛下,此時的韓柏可以談判。”


    司馬開元若有所思。


    他高聲道:“朕很羨慕韓柏!


    羨慕的不是他的聚神境界,而是他的為萬民為天下立公義這一氣勢恢宏的大氣魄。這是流芳百世的壯舉,千百年後百姓或許早忘了其今天所造就的罪孽,卻定然不忘其提倡的身體力行的公義。”


    此話一出,便為之前與韓柏誓不兩立的敵對關係奠定了緩和的基調。


    眾人聞弦歌而知雅意。尤其是司馬曜振奮非常,立即搶先道:“父皇,兒臣願親自與韓真人會麵,促成雙方合作!”


    司馬開元有點錯愕,輕笑道:“好,不愧是朕的好兒子!”


    大概司馬曜心中有鬼,總覺得自己父皇此言別具深意,就連張絕劍的目光也有點訝異,但是他此時已經不在乎,整個人思緒沉浸在即將到來的與韓柏的交談之中。


    誰會在乎無能之人的感受呢?!


    他興奮地深深躬身一拜,退出勤政殿。


    在門口見幾個紫袍的大臣仍然閉目,也不知他們意識被韓柏裹挾到了哪裏。


    中都城上空,黑雲壓城城欲摧。


    司馬曜抬眼,用手指在眼裏摸了摸,瞳孔裏染上一片金色,於是現出另外一片景象。


    陳鴻威的神意氣機如天河傾倒,惡龍起浪,滔滔不絕,裹挾一股股在洪水中死去的人的執念在中都上空幻化出一條無盡的血河殺向蘇文。


    蘇文身後升起五色光華,一輪輪地刷著,抵禦著血河。


    自魔君處奪來的輪迴盤也是一圈圈地旋轉,吞納轉化怨氣,更有孔令加的聖人像誦讀經文,然而如此種種玄妙手段均在裹挾天地大勢的血河前節節敗退。


    整個天空都浸泡在充滿逝者咒怨的血海之中。


    “他果然處於下風!”司馬曜心裏有了點底氣,越過殿外廣闊的早朝空地,來到風雨廊橋前,深深躬身道:“夢中故人來訪,前輩可賞臉一會?”


    橋上石獅,蘇文直直站立,眼裏倒映著千裏之外種種影像,道袍隨著上遊江風颯颯作響,如欲乘風而去。


    蘇文隨口道:“故人又未必是友人,有些人相見不如不見。”


    此言似也另有深意。未等司馬曜細思,蘇文又道:“你不在你父皇下麵做隱形人,現在跳出來可不是好事。”


    司馬曜輕鬆道:“晚輩正是奉父皇之命,來和前輩交涉。”


    在他看來,蘇文是需要自己幫手的,所以籌碼在自己手上。


    蘇文笑了,悠悠地道:“司馬開元固執霸道,現時的境界不見得在貧道之下。在貧道如今窘迫之時,要他放下身段和我這個魔頭聯手,真有點為難他。


    貧道估計他是想誑我的虛實,如果我說願意和他聯手。大概率他那積蓄已久的大光明神拳定然要向我使出來了。


    你想想,殺了我,繼承我的塑神境界,獲得天人的門票,這結果不香嗎?


    誰能忍得住這個誘惑?”


    “而且我玄天觀因誰而滅?定天侯蕭戰為了給司馬開元晉獻冰魄神紋奇香,滅了我玄天觀滿門。


    你以為以貧道的性格,能放下過往仇恨,讓自己的門人弟子白死了?


    合作從一開始便不可能的事。”


    司馬曜心念疾轉,想著如何迴話。


    蘇文轉頭看他一眼,再道:“司馬開元讓你來這,惡意滿滿的。太子殿下,我看你未來的帝位不保。”


    司馬曜一愣,頓時憶起自己搶這一趟差事時司馬開元遲遲不出聲以及張絕劍那驚愕和責備的眼神。


    他驟然明白自己忽略了什麽,急急道:“前輩之前說,我父皇的境界不在您之下,此言當真?”


    蘇文笑了,道:“你以為我賞善罰惡,肆虐天下之時,你父皇為何一直置之不理?


    江湖都流傳他受元帝釋和魔君偷襲,身受重傷。實際上他奔襲千裏,趁元帝釋敗於陳鴻威之手,偷襲成功,殺了元帝釋。


    因封神榜緣故,他一身功力就此達到世界極限,與我、陳鴻威站在同一層次。


    至於他是否有塑神境界,那還得看其天資。當然曾經的天下第一高手,其天資自然毋庸置疑。”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難道父皇一直低調想做那個漁翁?


    司馬曜想起司馬開元之前輕描淡寫地推說元帝釋死於陳鴻威之手,與張絕劍演一場君臣相得,又假惺惺要讓出赤血神焰,完全分辨不出這個梟雄哪一句話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蘇文意有所指地道:“別小看了這個世界的絕世高手,他們或許沒有我們世界的超凡法術,但他們在人心一道無人能比擬。


    在他們麵前,你那一點點小心思遮掩不好都會被一覽無遺,所以你為何要爭這個差事?”


    司馬曜一時之間遍體發寒。


    我原來才是個小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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