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們放下布簾,嗩呐鑼鼓齊鳴,陳有蠶隻覺得眼前一暗,轎子在微微晃動中前進,門簾外隱隱有紅光透射而來。


    狐狸們吹彈打敲,在群星山之中,在群星門之中遊蕩,徜徉於熟悉的草木之中,如魚得水。


    當狐狸們再從夜色之中走出之時,它們已經走上了一個三層白玉石壇之上。


    其上有字:“聚神壇”。


    寬廣的石壇之上,有無數高功正在舉行羅天大醮,焚香、開壇、請水、揚幡、宣榜、蕩穢、請聖、攝召、順星、上表等。


    在莊嚴肅穆的祭壇之下,狐狸們照樣吹彈敲打,威勢絲毫不減。


    張絕劍的道場-群星會!!!


    這個道場建在群星門之上,直接在上萬的子弟和親眷的心中築起高壇。


    石壇上有上千數的眾神神位,於眾神之中,有五方五老;五方五老神位之上有天帝;天帝神位之上,一個白發白眉少年麵孔的道人懸在上首,浮在半空。


    其身上是一件極華麗有著無數金色紋路的鶴氅,全身散發著一種極為神聖的毫光。


    當陳有蠶上望的時候白發道人也在俯視,兩人目光相觸。


    陳有蠶但覺觸電之感,其眼神高高在上,淡漠無情,恍如道經一句話: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陳有蠶,竟然是你?”一句平平無聲調的話語在心底湧現,卻自有驚訝與痛心。


    雖然陳有蠶此時化身做一頭狐狸,但是張絕劍還是一眼看穿其本來麵目。


    陳有蠶心中一顫。


    狐狸們突然停頓,就像熱鬧的皮影戲突然卡住了,狐狸們都凝固了動作,它們齊刷刷望向眾神之上的張絕劍。


    喜慶的音樂消失,四周莊嚴祭禮的聲音也突地遠去,陳有蠶覺得一切都安靜下來,心底如鋼的意誌都浮出水麵。


    “陳有蠶見過掌教!”陳有蠶低聲道。


    張絕劍之恩他日夜不敢忘。


    曾經他出了差錯,被張家人窮追猛打,狼狽不堪,隻有求張絕劍出麵化解了矛盾。最近這些年來師徒一脈也始終被張絕劍庇護著,艱難維持住傳承。


    “竟真是你……”張絕劍道,“陳有蠶,我不曾虧待過你!”


    陳有蠶凝聲道:“掌教對我很好,有蠶心領,但是掌教也沒有抑製張家吞並群星門。”


    “我們師徒一脈始終以為群星門當是天下人的群星門,不應落入一小部分人手裏,成為家傳的秘地!”


    “為了群星門,有蠶不得不棄私情而取大義!”


    張絕劍搖頭道:“天下都是一家一姓的天下,何況於一門一派?!


    我並非沒有阻止,但大勢在此,無可奈何。”


    陳有蠶目光一灼,終是冷笑道:“誰掌握奇香,誰便是大勢。那麽多年來,師徒一脈的英傑被打壓、誘惑、謀害,夭折數之不盡。


    張家的大勢便是建立於外姓人的血淚之上。


    張掌教對我有恩,但是憑心說一句,我若非早早磨去棱角,和光同塵,甘願成為張家的應聲狗,掌教會庇護我嗎?”


    “掌教總強調門內和諧,總強調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是張家已經是群星門一霸,將一切好處都占盡了,黨同伐異,排斥異己,哪裏有你好我好的餘地?


    你無非在明麵修修補補,讓張家不至於太明目張膽,暗地卻仍然在縱容你們張家那血淋淋的行為。


    最後你取了慈悲的名聲,張家得了一波波的好處,唯獨群星門走向名存實亡。”


    “然而群星門的數千年功業被一家一姓竊取,對這樣的結果,我不服,師徒一脈不服,外姓人不服!”


    一連三個不服便是圖窮匕見,再說什麽都是徒勞。


    陳有蠶的話揭開了一直以來被張絕劍遮掩住的一層華麗外皮,將群星門內部的腐爛暴露於眾人麵前。


    於是群星門人心念神意就像鴻蒙初判,開天辟地一般,有了清濁、敵我、內外之分。張絕劍於群星門人心中築起的高壇頓時垮塌,千數的神位一個個粉碎,不複存在。


    張絕劍的眼神一點點恢複淡漠,他沉聲道:“最堅固的堡壘都是從內部攻破的。喚醒群星門內部爭鬥,以群星門人鬥群星門人,韓觀主好高明的手段!


    好精妙的道場之用,好狠的心腸,貧道自認不如。”


    蘇文聲音在高空迴蕩:“矛盾自始至終存在,從來不是我挑動才有。張掌教以一道神意化生群英會道場。我也以一道神意化生狐狸娶親以應對,僅此而已。


    你難道覺得我利用你們群星門的人心不對?


    難道你心裏就不認為群星山是你們張家的產業,外姓人無權享用?


    難道你以為自己無上的聲名真的壓得倒無數門人的怨恨?”


    張絕劍大笑,雙目迸發犀利的光芒,坦然道:“我們群星門早就是間破爛攤子,幾百年來積累的矛盾發展至今時今日,早已不可調和。


    無論老夫如何修補,也隻是延緩幾年,遲早要來過大爆發。如今韓觀主察覺這一大破綻,自然得將它利用,老夫對此也無話可說。”


    如果是兩大紫紋大宗師親身爭鬥,多數得以內氣以道場於拳腳之上鬥一場,但是兩人僅以神意和道場隔空對抗,利用人心破綻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


    張絕劍雖然心裏苦澀,也隻能打碎牙齒往肚裏咽,昂然道:“也好,正趁著這樣一個機會清除毒素,刮骨療傷!”


    他知道自己已經落於下風,不過要分勝負,那還難說。他在群星門經營五十年,這裏的一草一木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凝聚著他的心意,他在這裏能發揮的力量絕對超乎想象。


    張朝雷抬眼看著群星門上空對峙的兩道神意,以及兩個互相對抗互相交融的道場,心中震撼不已。


    原來人心還能如此操縱,原來紫紋之上的鬥戰如此精彩。


    “掌教是不會輸的,他有我們張家人的支持。我們張家血統高貴,代代人才輩出,能夠執掌群星門本就是天定,不為些個別有用心之人左右。”


    “我們張家雖然隻有數百人,但是一個個都是英才,一個頂外姓十個,而且依附於我們張家的更有三四千人。


    其餘五六千人不過是底層弟子及其家眷,修為低微,天生便是奴仆下人。即使這些人都為師徒一脈驅策,也不頂事。


    他們掀不起大風浪!


    我們張家本就已經完全執掌群星門,形成既定事實,誰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韓柏企圖挑起師徒一脈與張家的矛盾來打擊掌教,但是他想錯了,要知道弱者是沒能力打擊到強者的!”


    張朝雷目光閃爍,咬牙切齒,滿臉猙獰,再不見名門大派一代宗師的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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