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道友道心堅固,我如何能辱道友。”蘇文從山林之中走出,和陳鴻威一樣站在山崖之前,觀望萬丈深淵之下的激流。


    他道冠羽衣,五官清俊,長須飄揚,大袖在風中獵獵作響,氣息飄渺有如神仙一般,氣勢更是深不可測。


    陳鴻威忽然想到他贏了曹化龍,隻怕也得了那位紫紋之下第一人的功力,不由有點妒忌和忌憚。


    自己得了韓亙的功力便已大大前進一步,對方現在又提升到了何種境界?


    “陳道友是個真正的求道者!”蘇文的下一段話卻出乎意料之外,他道,“可惜,正如魔君所說,你還沒準備好。


    這些年你的心思花太多在封神榜之上,如果你和我鬥,不用百招,必然敗在我手下。”


    “荒繆!”陳鴻威眉毛一挑,雙目頓時精光四射。他自詡自己這一輩子沒什麽值得稱道的地方,唯有對修行的專注遠超他人。他可以容忍別人批評他一切缺點,唯有這一點不行。


    他當即興起了戰意,冷笑道:“那老夫便要好好向閣下請教了!”


    蘇文微微一笑,無論陳鴻威還是司馬開元,他們的功法都明顯有那位仙人的痕跡。六欲魔教更似是仙人推演自己天魔法留下的道統。


    陳鴻威以六欲魔教的天魔法來猜度自己正宗天魔法,可錯得離譜了!


    四周無數的亡魂臉上忽然有了表情:“陳鴻威,你還我性命來!”


    無盡的怨氣撲麵而來。


    陳鴻威怒目一瞪。你們生前都鬥不過我,死了又何足懼哉。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


    眾生心域的奇香力量洶湧而下,注入其身體,使得其矮小枯瘦的身形迅速變得雄壯強橫,好似頂天立地。


    因為魔君和蘇文接連的小看,他這一次其動用的力量遠超於剛剛和魔君之戰。


    你們都說我不如你們,那就讓你們看看我的真正實力!


    陳鴻威氣勢飆升,如汪洋恣肆,身上再次騰起一條巨大的黑龍,黑龍雙目有日月。


    吼!


    龍吟驚震天地。連綿的山脈當中,群鳥驚飛,野獸亂奔。


    凝翠崖上,眾人這才從之上的罡風刺目當中緩解過來,緊張地盯著兩位紫紋大宗師的決戰。


    此刻心神顫動,但覺看見一條來自開天辟地即已誕生的巨龍。其雙目化作日月,一張一閉即是一日一夜。


    吹為冬,唿為夏。


    “燭龍!”眾人都聽著燭龍的傳說,立即浮出這個念頭。


    於是眼裏的燭龍身影更加清晰。


    隻見燭龍盤繞蠡山,身體直入雲霄,其龍頭低低探下,對著蠡山唿出一口氣。


    眾人均想:這下蠡山可要冰封起來,別說那些惡鬼,就算韓柏也得成了冰雕。


    他們不由無比興奮,似看見了奇香修士公敵蘇文的末日。


    陳鴻威自然不是以燭龍神意和蘇文對決生死,而是起了較量之心,要和他比較神意的高低。


    畢竟在陳鴻威眼裏,單憑一道神意,百鬼夜行也好,末日審判也好,都傷不到自己。而蘇文既然堅持使用百鬼夜行,關公麵前耍大刀,那麽自己便用最得意的燭龍神意與之比較,看到底誰的高明。


    上洛派的千年底蘊又豈是你一個不知哪個旮瘩冒出來的小派功法能夠比擬?!


    當燭龍唿的氣落在蠡山之上,果然百鬼一個個凝固,消失在凜冽的寒風之中。百鬼夜行的神意竟盡數被燭龍吹散。


    蘇文仰頭對著那龐大無比的傳說之物燭龍,像深入看到了其皮、肉、骨頭。


    不由讚歎道:“陳道友這道神意精妙絕倫,既有上洛派的骨架,又有群星門的血肉,更有六欲魔教的神意。巍巍乎若高山,蕩蕩乎若流水!”


    陳鴻威頓時極其暢快,無與倫比的爽。


    就算擊敗魔君那道神意,獲得韓亙的功力,都沒有蘇文這一句讚美令他覺得痛快。


    然而蘇文隻是隨口讚歎,就好像隨意的一聲恭維。


    篤篤!


    陳鴻威聽得一聲敲門聲,就在這燭龍肆虐之時好像有人突然伸手敲在自己心扉之上,清晰無比。


    敲門鬼!


    敲門是詢問,是提醒,是請求,也是威脅!


    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


    此刻就算滿天的龍吟都擋不住那單調的敲門聲。


    陳鴻威一驚,他看不出蘇文此道神意什麽時候施展的,毫無征兆微妙之極,直到臨身才知道對方已經出手。這讓他想起之前蘇文奪他封神榜之時的神乎其技。


    當敲門聲在心裏迴蕩,陳鴻威臉色不禁一沉。心神隨著敲門聲翻起狂波怒浪,過往的經曆再次在腦海一幕幕浮現。


    陳鴻威沒有看見開門而入的索命的敲門鬼。他隻看到自己莫名地站在了戲台之上,飛快地演繹著自己的人生戲曲。


    台下是無數的觀眾!!!


    而自己正赤裸裸站在了千萬人前,供人參觀供人評論,供人審判。


    陳鴻威不由得又羞又怒。這無疑又是一道天魔法。


    蘇文竟然以此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他,豈有此理!!!


    當然他也不得不承認這道神意有獨到之處,起碼就算魔君也不可能叩開他堂堂一個紫紋大宗師的心扉,特別在他已經傾力提防之時。


    但是那又如何?


    它終究是一道神意,還是傷不了我分毫!


    陳鴻威怒意如火山積累千年的岩漿,再也無法忍耐,正要爆發之時。


    台下千萬觀眾已經做出了審判。


    “有罪!”


    隨著審判結果出爐,陳鴻威驟然升起一股極其清晰極其強烈的危機感。如果自己對審判不加以辯駁,肯定會遭受到不測。


    他終於留意到不妥之處。


    這些觀眾並非是蘇文神意所化,每一個都有其獨特的意識,就像一個活生生的人!


    陳鴻威修為高絕,乃天下最強的幾人,他神念自然也相當強橫,一掃之下便隱約看出了觀眾的來曆。


    眾生心域每時每刻接納著千萬人投射而來的無盡念頭。這些心念原本應該與煞氣在特殊的規則之下凝結成奇香,清除煞氣之毒,再迴饋到人間。而在心念凝成奇香之前,蘇文卻以不可思議的能耐將其截取,演化為一個個純粹的本源意識,並以他們來評審陳鴻威的一生。


    這或許是有史以來最公正最私密的審判。


    陳鴻威的一生於眾生麵前毫無遮掩,眾生也依照自己最樸素的喜惡對其經曆做出判斷。


    除了陳鴻威和蘇文,眾生自己甚至不會知道曾有這一迴事。


    陳鴻威頓時意識到自己對蘇文這一招的判斷錯誤。他一直以為這是一道仿照六欲魔教天魔法的神意,然而親身體驗之後,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


    那強勢無比地扣入自己心扉,提取自己一生經曆,並驅使眾生心念為判官,這一連串手法的精妙之處已經完全脫離了古往今來的奇香功法的窠臼,更無一絲上洛派群星門六欲魔教的脈絡。


    原來一個人的神念可以精細玄妙到這個地步,原來眾生心域除了作為力量源泉,還可以用來攻擊。


    當真是精妙絕倫,不可思議!


    陳鴻威不禁得顫抖,興奮莫名,如看見了另一個天地。


    紫紋大宗師的路不應限於自己的神意道場,而是神念所至,皆可做功夫。眾生心域神秘莫測,卻也意味著還有很大的挖掘空間。


    在蘇文這種前所未有的招數之下,陳鴻威思維前所未有的活潑,頓覺得自己引以為傲的燭龍神意是那麽保守,僵化,充滿墨守陳規的腐臭味。


    然而也正因為把握到蘇文這一招的底細,這才知道其威力之大。一旦罪名確認,那就是以眾生心域為敵,以舉世之人為敵。蘇文即可順勢裹挾眾生心域千萬年積累的力量,舉世千萬人的心意化作神意,對自己攻擊。


    此舉形同天罰,絕對無人能夠抵禦!


    雖說紫紋大宗師神意圓融,道場內丹絕無破綻,但是此刻的陳鴻威已經沒有之前的自信。


    他沉聲喝道:“我無罪!我何來的罪?!


    這世間本就是弱肉強食,我強我就有理,強者為所欲為,這是千古以來的規則,所有人都遵從。


    我陳鴻威從來隻是求道,不曾縱欲,不曾因自己是強者就肆意妄為,即使有人因我而死,也是求道之上的狹路相逢,生死各安天命,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我這一生不敢說沒有殺錯人,不敢說沒有做過壞事,但所作所為均是求道必須之舉,我無愧於心!”


    一將功成萬骨枯,紫紋大宗師的腳下自然也是屍骨累累,但是陳鴻威不覺得自己後悔,更不覺得自己有罪。


    他將那通天徹地的燭龍散去,並如臨大敵般在身周化出一個個道場,準備迎接蘇文這一式形同天罰的後招,再次喝道:“我無罪,我問心無愧!”


    他就像一個向天地、向眾生揮劍的絕世劍客,堅定,毫不畏縮。


    我一心奉道,勇攀絕頂,我本非尋常人,我的一生功過豈能由這些碌碌無為之人、蠅營狗苟的螻蟻來評判?!


    我是陳鴻威,縱然世人都說我錯,我亦百折不迴,一往無前!


    我無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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