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楚風看向了自己的手掌,旋即漠然道:“年少輕狂時,總以為天下事無可不為。”


    這句話本是褒義,但從現在的場景來看,似乎貶義要多了一些。


    有些意外,楚風隻砸了葉大寬一個人。


    徐明亮跟梁先覺兩人,此刻麵色要多苦澀便有多苦澀。


    沒有被砸,說明下場或許會更慘。


    “請陛下,恕罪。”


    葉大框任由鮮血從額頭之上滴落進眼眶,他抬頭,他目視天子。


    血與火他都不曾畏懼過,現在當然也一樣。


    子不教,父之過,此為自古以來的大道理。


    葉良的所作所為,需要他這位做父親的來兜著。


    縱然那小子再不是東西,可也為他的親生兒子。


    管教無方,確實是罪過。


    砸過之後,楚風的心情稍微好受了一點兒。


    並非是君王暴虐,實在憤怒的情緒真到了難以複加的地步。


    少年本就嫉惡如仇,最看不得欺壓百姓之事發生。


    國難當頭,剛剛共赴國難,可轉頭就出現這樣的事情。


    要讓他如何對整個大楚百姓,去做交代呢。


    楚風看著那鮮血直流的麵目,他還是動容了數分。


    遂顫抖的伸手從袖中掏出一塊精美手帕,然後便扔了出去。


    “趕緊擦一擦,朕見不得血!”


    呃,話語剛落,場中不少人的眼角便抽搐了起來。


    你見不得血,還砸得這麽用力?


    當然,有些話是不好說出口的,隻能放在內心中嘀咕。


    其實,大家也都看得出來,能讓陛下親自動手,結局就還不算是最壞。


    葉大寬依言撿起地上幹淨的手帕,隨即在額頭跟眼眶處擦拭了一番。


    他的眼有些紅,也不知道是不是染了太多鮮血的緣故。


    總之,不可說也不好說。


    接下來連同空氣在內,仿佛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無人敢在這個時候開口,哪怕大都想要進行求情。


    有時候沉默是安,有時候沉默非安。


    該要有那麽一個人,來打破此刻的僵局才對。


    和珅隨即硬著頭皮開口了,他怒罵不止且眼神憤怒。


    “好你個葉大寬,好你個徐明亮跟梁先覺。”


    “你們竟然連一個兒子都管不好,該讓陛下怎麽相信你們能管好部下和國家呢?!”


    “依本官看來,你們還不如全都卸甲歸田,告老還鄉算了。”


    沒有人能否定葉大寬等人的功勞,那都是實打實存在的,以及不可抹殺的。


    可功是功,過也是過呀。


    功過如果輕易相抵,或許對誰都會不公平。


    楚風想殺人是真的,正如之前所說的那樣。


    夜色濃,最濃是殺意。


    可今時又不同於以往,經曆了國難以後,他的心境果斷有了一些提升。


    再也不像從前那般,眼裏容不下沙子和鮮血了。


    正所謂,沒有人能像一張白紙一樣沒有故事。


    現在故事有了開端,隻是需要一個合理的結尾而已。


    楚風需要用這個故事,去告訴中樞的所有官員們,要懂得管束,更要懂得敬畏。


    大家可以不敬天,也可以不敬地,這都沒有關係。


    但得敬畏大楚的律法啊,有本事生,有本事養,便不能沒本事教!!!


    這個道理,應該是樸實到無華的地步了吧。


    “說一說,這事你們想要一個什麽樣的結果。”楚風詢問道。


    大家不明白陛下這話,到底是在對誰說。


    究竟是直指葉大寬等人,還是在場的群臣們呢。


    一時間,無人迴答。


    不開口有不開口的好處,但是不開口就有可能會錯失良機。


    自己認罰跟等到楚風來罰,結局無疑是一個天和一個地。


    既然陛下不願意下死手,那便是莫大的恩德。


    想想那被抄家的兩位城主,就該感到恐懼才是。


    有些東西不能光隻看表麵,看起來好像是今晚這一件欺壓事件。


    可如果真的深挖下去,葉良等人平日裏幹的那些個齷齪勾當,是禁不起查的。


    這一點兒,所有在場之人都心知肚明。


    “隻要能留下犬子一條性命,全憑陛下做主,葉大寬絕無半點怨言。”葉大寬嘶啞著喉嚨懇求道。


    徐明亮跟梁先覺聞言,也是相互間點頭。


    對於葉大寬的說法,他們都很讚同,哪怕是將兔崽子們下幾年大獄也認了。


    因為,活著便是希望。


    聽見都讓自己做主,楚風直接笑出了聲音。


    “哈哈哈。”


    隻不過這笑聲當中,失望真的會多一些。


    他不是對眼前跪地的三人感到失望,而是對自己感到失望。


    失望的點在於,他的殺意在漸漸消弭。


    就在這時候,嚴嵩突然站了出來。


    他旋即開始訴說道:“陛下,這件事的發生有些無可奈何,既然發生了,當然要著重處理才對。”


    “之前陛下聖心仁德,以至於替中樞百官們都考慮得太過周全。”


    “如今何不趁此機會,頒布一道法令。”


    “嗯,凡官員們十八歲以上的子嗣,皆需參軍服從兵役,以報效國家。”


    此語不可謂不驚人,如果是放在朝會之上,必定會引起地動山搖。


    這可是動了太多人的利益,也就嚴嵩這老家夥地位非凡。


    哪怕是換成任何一個尚書大人,說出剛才這番話來,不免要被群起而攻之。


    即便是如此,觀房間中的不少人,皆是麵色凝重不安了起來。


    沒有子嗣的倒無所謂,像之方無畏,像之白左熊。


    或者隻生有女兒的,也已經笑開了花,像之安祿山他就隻有一個寶貝丫頭。


    關於嚴嵩為何有此提議,其實也不難理解。


    世家子弟的跋扈行為,總是不能完全杜絕的,就算今夜處置了三個混蛋,日後也還會有更多的混蛋產生。


    隻有身如介子的普通人兒,才會心藏須彌。


    這場滅國之戰,已經證明了太多。


    那些在前方浴血奮戰的將士們,哪一個不是窮苦人家出身呢?


    嗬嗬,至於有些人麽。


    就隻能以非常之法,行非常之管束不可。


    進了軍隊當中,管你家世有多麽顯赫,軍法森嚴的製度,自然會磨礪掉那一身驕傲的華貴氣息。


    如此,一則可以報效國家,二則可以重塑根骨,這不失為一計良策。


    隻是軍隊中出現傷亡的情況,皆為不可避免。


    這一點才是讓官員們,感到擔憂的存在。


    當聽見嚴嵩的提議以後,葉大寬的眼神沒由來的發狠。


    與其看著兒子牢底坐穿,還不如順勢讓其參軍搏一搏。


    是生是死,全乃造化使然。


    他這個做老子的再風光,總不能護佑兒子一輩子不是。


    隻有靠近光,追隨光,成為光,散發光,才能成為仰望。


    葉良現在還不知道他日後的道路,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


    他此刻正跪伏在地,口中吐著濃鬱的鮮血,不斷地猶如蚊蟲般,呢喃道:


    “父親...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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