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麽做,神州大地上的其他人同意了麽?你怎麽能代替無數人做這個決定?”


    聽到吳能問出這個問題,周圍的人們一片沉默。


    “這個問題倒也不難迴答。”楚千嵐的化身冷笑一聲。“這老和尚既然已經這般做了,我們還有得選麽?眼下擺在麵前隻有兩條路,要麽戰鬥,要麽死。是你的話,你選哪一條?可惜了無數無辜百姓,要被你們牽連進這場戰事之中。”


    這話說得刻薄之極,這位化身似乎把善提禪師連帶著自己的本體一起罵進去了。


    吳能聽了,不由得大感興趣——也不知道楚千嵐是怎麽調教自己的化身的,看起來這個化身的自我意識,相當過剩啊。


    “楚施主說得沒錯,確實是老僧把這些無辜者牽連進來的。”善提長籲一聲。“但老僧絕不後悔。”


    “老僧這輩子,走遍天南海北,見慣生老病死,自以為對這方天地,已經是看得很明白了。”


    “這片天地之中,正邪兩道交鋒不斷,每日都有人因此死於非命。天界將神州看作一場遊戲,漠視神州中人的生死離別,將我們視為他們飼養的豚犬。已死之人固然死得冤枉,未死之人也不過是僥幸逃得活路罷了。”


    “而這一切,難道不該拜天界所賜?他們肆意玩弄我們的生死,毫無憐憫地讓我們陷入相互仇殺之中,而這一切都是為了讓他們取樂。老僧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這一切,那麽就隻有反抗天界一條路可以走。”


    “好,錯都是天界的錯,你們神州最是無辜。”化身“嗬嗬”地冷笑著,吐字愈發尖銳。“那你神州中的那些殘忍之徒,難道也都是天界指使的?那些為了名利錢帛殘殺無辜之輩,難道都是天界教出來的?莫非你神州之中,就沒有天生的惡人?”


    “我神州之中自然也有得是做惡之輩,老僧當年也殺過不少。”善提禪師凜然道。“但楚施主所說,老僧萬不能讚同。”


    “這世上豈有天生的惡人?人初生時,懵懵懂懂,心無善惡,能成長到何種地步,全看後天所受的教誨。凡是惡人,若非從小接觸的都是邪惡之徒,不辨善惡,便是受人欺淩壓迫,不得不為惡來保全自身,從此誤入歧途。這等人做了惡事,為天下人計,便是菩薩見了,也要做金剛怒目,以霹靂手段除之。但待這人一死,在後續幾世裏了結了因果,再轉世歸來,依舊是清清白白的人。”


    “如今這神州大地,便如同被天界攪成了一片泥潭,花草生於其中,莫不沾染汙垢。”


    “老僧所做的,便是要洗淨這片池塘,讓種下的花草都能生長在清清白白的世道裏,再不為汙泥浸染。”


    “為此,縱然要將整片池塘都翻過來,老僧也是不後悔的。”


    講到此處,善提禪師臉上現出一片堅定神情。


    “老和尚不必抬高自己。”化身冷哼道。“你翻過這片池塘來,不知道有多少花花草草要枯死。這般做事,你也不怕死後陷入阿鼻地獄永不超脫?”


    “施主這麽說,實在是看輕了老僧。”善提禪師輕歎一聲,眼中露出少許失望之色。“老僧早已想清楚,若是為此下地獄,老僧就在地獄中受盡苦刑,來償還自己造下的惡業,如此也算對得起被老僧牽連的天下蒼生。”


    “嗬,你救得了神州,卻救不了其他世界。”化身忽地大笑一聲,隻是笑聲中隱約有幾分蕭索。“這世上的三千世界數不勝數,其中多有被其他世界操縱的。就算你下地獄一萬次,隻怕這世上還有第一萬零一個被天界肆意玩弄的‘神州’。”


    聞聽此言,善提禪師雙手合十,輕輕低下頭來。少頃之後,他重新抬起頭,亮出一雙老邁卻不渾濁的眼眸來。


    “那老僧就再反抗第一萬零一次。”


    “法師這是何苦來哉。”陳純仁苦笑一聲。“此事也非你一人的責任,陳某人也早已涉足其中。若真有阿鼻地獄,在下就與法師同遊一遭罷了。”


    聽到善提禪師和陳純仁說得如此悲壯,吳能聳了聳肩,心中多少有些不以為然。


    他原本就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之事,更何況他們現在壓根就是在遊戲世界裏,遊戲世界裏有沒有設定這麽個阿鼻地獄還不好說,他覺得這倆位想得也是有點過於複雜了。


    不過就算真有這麽個位麵,吳能現在是有底深淵也去過,五層地獄也走過,對這些邪惡位麵熟悉得很,到時候去找這倆哥們聊聊天說說話大概也不麻煩——搞不好還能把這倆人栽培成地獄領主之類的人物。


    想到這樣的未來,吳能不由得感覺到有點心潮澎湃——坦白說,他這些日子以來和善提禪師與陳純仁的合作還是很愉快的,如果遊戲世界裏真有六道輪迴這樣的設定,能讓善提禪師和陳純仁死了之後繼續幫他的忙,他倒是想感謝主神想得這麽周到了。


    “你們兩個倒是有些意思。”化身皺了皺眉。吳能覺得此刻她的想法可能和自己差不太多——畢竟她的本體也是從現實世界中來,很大概率是個無神主義者。“既然如此,那我也無話可說。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本體又不知道在何處浪蕩,我就助你們一臂之力好了——畢竟這也是我和吳能的交易內容之一。”


    “你當然得這麽做了。”吳能輕輕哼了一聲。“我的丹藥可已經都被你吃了,你要是不認同交易,那就先把我的丹藥全吐出來。”


    正如化身之前和吳能所說的,她雖然境界很高,但絕對力量卻很小,幾乎隻有一隻螞蟻的實力,需要大量的丹藥才能恢複。


    吳能本來打算把她作為一顆地雷埋下去,等到任務結束前再幫她恢複視力。但計劃趕不上變化,因為天界的入侵,吳能迫切需要一個可靠的高端戰力協助自己抵擋天界的攻擊,而楚千嵐的這個化身幾乎就成為了最好的選擇。


    所以,在上山之前,吳能就悄悄把自己手頭的全部丹藥都交給了王鈺,然後自己引誘住天兵天將,讓王鈺去拿著丹藥給化身提升實力。


    化身倒是也不含糊,一口氣將王鈺物品欄裏的全部丹藥都吃了個幹淨。從最基礎的黃字級丹藥,到富有靈力的地字級丹藥,外加上吳能自行煉製的那些說不清楚什麽級別、作用也都奇奇怪怪的產品,化身來者不拒地全部接收了。


    吃下了這麽多丹藥,現在沒人能說得清楚化身的實力提升到了什麽程度,不過看她之前對付那個天將的遊刃有餘,估摸著她的實力比善忍禪師和善察禪師加起來還要高出不少。


    當然,代價就是,吳能的丹藥儲備基本空了——他辛辛苦苦攢下的績點,除了為自己和丘大山交換了三門煉丹秘術,其他基本都用來交換丹藥了。算起來,這些丹藥起碼價值八千多個績點。


    然後,這些辛辛苦苦攢下的績點,就被麵前這個長發女一口吞了……


    而他原本是打算用那些績點多交換些丹藥和珍稀藥材,用在下一個任務裏的。


    想到此處,他的臉色愈發陰鬱,望向化身的眼神也愈發沉重。


    仿佛是感知到了吳能的目光,化身默不作聲地將手中的劍氣揉成了一隻背生雙翼的蛟龍。


    “盟主,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麽做?”王鈺出言問道。


    “現在麽,有楚施主協助,我們短時間內防守禪心寺已不是難題。”善提禪師沉吟道。“但現在神州各地都遭到了天界的攻擊,我們不能孤守一地,必須聯合其他可用的力量——必要的時候,連邪道也可以成為我們的助力。”


    “邪道都是魔主的弟子,萬一那位魔主親自出場,恐怕邪道中人都要競相投奔了吧?”陳純仁有些擔憂地說道。


    “未必如此。邪道雖然學習的是魔主留下的魔功,但他們之中,多有不甘人下之輩。”善提禪師思忖片刻之後答道。“我正道學習的功法,不也都是天界傳下麽?但如今天界入侵,我們正道之中,大多數人也是決心要抵抗到底的。”


    吳能點了點頭。雖然他覺得那些表麵上說會抵抗到底的人,背地裏不一定真的有那般勇敢,但江湖中人大都心高氣傲,uu看書ww.uuknhu 現在讓他們像是待宰的牲口一樣,等著被天界屠戮,他們是絕對不願意的。


    正這麽想著,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善提禪師和陳純仁對視了一眼,然後喚了一聲“進來”。


    門推開了,進來的人是善提禪師的徒弟慧定。此刻,他手中拿著一張折疊起來的信紙,臉上現出悲戚之色。


    “慧定,出了何事?”善提禪師問道。


    “師父,吳掌門,各位大俠,這裏有封信,是從福澤鎮的錢掌櫃那裏來的。”


    錢大掌櫃來信了?


    吳能一驚。算算時間,這封信應該是天界開始攻擊的時候發出的。錢大掌櫃這種時候不去找地方避難,還寫信給他幹什麽?


    “慧定師父,這封信你讀過了麽?”他開口問道。


    “是,這封信是小僧謄抄的。”


    為了防止信中夾帶毒藥或者暗器,或者藏了什麽暗號,寄來禪心寺的信件都要由僧人們檢查之後進行謄抄,然後再交給收信者。


    吳能看著慧定的表情,心中的不安愈發凝重。他沒有再追問慧定,而是從慧定手中接過了那封信。


    他打開信紙,上麵的語句很短,一眼就能看完。


    “天界之人將至,進寶已決心頑抗到底,不令祖宗祖師蒙羞。唯家中書童年幼好學,盼吳掌門日後照拂。


    頓首再拜,伏惟珍攝。”


    吳能再次瀏覽了一遍全文,然後輕歎一聲。


    “錢掌櫃,殉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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