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收錢?”一位看麵相四十多歲的漢子小心翼翼地湊上前來問道,“那……我能不能把我阿爺背來讓你們給看看?”


    郭壹點點頭道:“大叔,可以的!”隨後又提高了聲音對看向他的那些人說道,“諸位叔伯嬸子,你們可以先讓我們義軍的醫官給你們診治一下,然後再迴去把你們家裏患病的、有傷在身的親人帶來讓我們的醫官一塊兒給診治一下。另外,你們的鄰居、親友中有傷病的,也都可以告訴他們一聲,讓他們過來診治。我們的醫官給大家治療傷病,是真的不收錢的!”


    來程家的這十多個男男女女,都是平時和程家夫妻關係比較好的窮鄰居、窮朋友,心眼兒都是很實在、很樸素的雲州城裏最底層的窮苦百姓,此時聽了郭壹親口說出義軍醫官治療傷病不收錢的承諾,頓時心裏又是高興又有點疑惑,有的便向程家夫妻打聽,這位身材高大但麵相看起來卻隻是個十五六歲少年,在他們眼中還是個孩子的郭壹,到底是什麽身份,怎麽能代義軍作主,說出這樣的話來。畢竟在他們的認知中,治療傷病的收費一直都是很昂貴的,平時有點小病小傷的不是不在乎,隻是不想花那個錢,再說他們也沒有什麽錢;實在是大傷大病扛不下去了,才會去找個醫生看一下,再去拿點藥,至於能不能治好,他們心裏也沒數,隻能是聽天由命了。


    老程心裏其實也有點發虛不托底,但他妻子周氏可是知道一點郭壹底細的,因為來時郭壹囑咐過不要暴露他的身份,此時也隻能告訴大家,郭壹說出來的話是完全可信的。見大家仍然對她的話有些將信將疑,便隻能看向郭壹。


    郭壹笑了笑朝周氏點點頭,輕輕說道:“程媽媽是知道我身份的,可以告訴大家。”


    周氏這才如同得了聖旨一般底氣頓時足了起來,頗有點神采飛揚了:“三郞……三郞是咱們義軍之主!”這一句話說出來,頓時把大家都給說愣了,一時不明白周氏話中之意,愣愣地看著她。


    周氏隻得用她能理解的話來解釋:“就是……就是說……咱們這裏的義軍,就是三郞的大軍,全受他管,都要聽他的!”


    有個女人疑惑地瞥一眼郭壹,小聲嘀咕道:“義軍可不老少的,會聽他一個小孩子的?”


    周氏頓時便鄙夷地看著她道:“你懂什麽?三郞雖然年少,但出身不凡!他……他可是……可是當初大唐皇帝陛下的親家公、汾陽王的兒子嫡傳血脈後人,就是那個喝醉了酒,耍酒瘋打了金枝玉葉的公主老婆的……那個……那個駙馬爺的後代!”


    提起汾陽王郭子儀的名字,可能沒多少人知道,但說起打金枝這個故事……那他們還真的就聽說過。畢竟這事太過傳奇,而且是很符合老百姓心理的。故事中的功臣王爺、大唐皇帝,以及他們的兒女,還有通情達理的皇後,以及故事反轉帶來的讓聽眾們喜聞樂見的大團圓結局,每一步都正戳中他們心中的那個認知,讓他們能起到極大的共鳴。


    見大家頓時便來了興趣,周氏更加得意了,畢竟她就是在郭壹這位“大人物”那裏幫工的,俗話說宰相門前還七品官呢,那她這在一方之主的內宅幫工的怎麽也得與五品六品的官員相當了吧?隨後便又炫耀起來:“三郞不但是大唐汾陽王的之子、那位駙馬爺和大唐公主之後,而且他現在也娶了大唐的公主呢,就連身邊服侍他的小婆和丫頭都是公主!”


    郭壹聽到周氏連什麽“小婆”都說出了口,不禁皺眉,心說這都說的什麽跟什麽?但看眾人的眼神和臉色又都變得更加敬畏,也隻得苦笑一下,沒有反駁。反正周氏所說,也算是事實。他想要娶的正室確實是“大唐”的公主殿下,不過是李靜姝;他現在身邊的妾侍也確實是公主,而且還是兩個,即李麗姝和耶律含嫣,在民間百姓的口中也就是小老婆。至於小雨和小溪兩個身份低微的小侍女,那隻能算是通房丫頭,當然沒有個公主的身份。


    隻不過周氏並不是通過正規渠道將這些事情了解的很清楚,而是從郭壹內宅之中李麗姝和耶律含嫣兩人偶爾的鬥嘴中泄露出來的話聽到來的,但這也說明如果是有心人確實能通過郭壹的內宅得到很多外人難以得到的消息和秘密,這也讓郭壹心裏暗自提起了警惕,以後肯定不能在家裏多說什麽機密事,不但要給李麗姝、耶律含嫣以及小雨小溪兩個侍女講一下保密的重要性,也要給周氏這樣已經心向義軍的群眾灌輸一些保守秘密的意識。


    不過周氏這一番話確實讓大家相信了郭壹身份的不簡單,頓時覺得可信了多,隨即便有人著急忙慌的往外跑,迴去叫他們的家人來就診。


    郭壹看了看這程家的小院子,並不算太大,坐了這二十多個人已經擠得院子裏滿滿當當的了,便向老程問道:“程大叔,你們這附近有大些的空場沒有?如果鄉親們把他們家裏人叫過來,恐怕你這院子裏是擠不下的。”


    老程皺了皺眉,想了想道:“那去外麵路口吧,那邊寬敞,能容得上幾百上千人吧。”


    郭壹便點了點頭,讓醫官帶著醫箱和老程一塊兒來到外麵路口。


    這路口是個小十字街口,倒是寬敞的很,確實可以容得下上千人。老程和幾個好友幫著抬了幾張破桌子,拎來幾條長條凳子,擺在路口一角,便開始給大家診治。


    郭壹則讓親兵們四下散開維持秩序,讓那些來就診的都排好隊,輪流就診。另外又讓人去抬來糧菜油鹽、大鍋和木柴,就在街角用撿來的石頭磚頭碼了個簡易的灶台,便開始煮起菜粥。隨後又讓親兵在距醫官看診旁邊也搭了一張桌子,把熬好的菜粥一碗碗的盛起來放在桌子上,一邊施粥,一邊和那些百姓閑聊,詢問並登記那些來就診百姓的姓名和家族情況,也乘機宣傳義軍的主張和理念。


    來就診的百姓逐漸增多,半晌午時已經將這處路口便擠得水泄不通了。郭壹立即命令親兵們迅速上去,一定要維持好秩序,決不能發生什麽意外。


    快到中午時,被驚動的李成孝也帶著人過來,一見郭壹便小聲埋怨:“大帥,怎麽突然便弄了這麽一出?咱們可什麽都沒準備好呢!”


    郭壹輕輕解釋道:“我也沒想到這雲州城裏的百姓現在最缺的竟然是醫和藥!不過好在咱們來時帶的藥材足夠,隨軍的醫官也多,現在人來的這麽多,現在軍中醫官除值班的外都已經調過來,隻是看這情況,先前帶來的藥材不夠,那就再迴去調些藥材過來。”


    李成孝有些遲疑地看看郭壹,最後還是說道:“大帥,這麽做的話……隻怕咱們義軍要賠進去好多老本了!”


    郭壹沒好氣發瞪他一眼,隨後笑著說道:“李叔,你就不想想,即便是賠了些藥材,那讓這些百姓知道咱們義軍是真正為他們著想,那他們會怎麽做?民心要一點一點的爭取,隻要能讓百姓站在咱們義軍這邊,那無論填進去多少藥材、多少錢財,都是賺的!”見李成孝麵有愧色,又歉意地說道,“也是我沒有這方麵的經驗,不知道會引起這麽多百姓的到來,算是弄了個措手不及,以後我會注意,盡量避免。但現在看這狀況,這來的百姓已經超過兩千了,看來還有人要來,都在這裏也不行,畢竟這路口有點狹窄,人多容易出事,再發生些什麽意外,那就不是長臉是出力不討好了。李叔,你現在立即迴去調遣醫官和藥材,在城中幾個重要地點和主要路口,都設上這樣的點,也要施粥,再調派一些官兵去維持秩序,並且也要給百姓們宣傳下我們義軍的理念,就按我先前發下去的小冊子上寫的那樣去做去說。另外……這些點要多設在窮苦百姓居住的區域,要讓那些真正有需要卻又看不起病的窮苦百姓們,都能得到診治,至少能喝上一碗咱們的熱菜粥!”


    李成孝點點頭道:“糧食油鹽什麽的,咱們的繳獲多,有整個西倉墊底呢足以應付,隻是藥材……”他皺了皺眉,仔細思索一下,搖搖頭道,“城中這麽多百姓以前都是缺醫少藥的,隻怕咱們帶來的再多,也不夠用啊!”


    郭壹笑著說道:“李叔,有多少藥材我是知道的,咱們先前拿下的西倉,不單單是糧食多,藥材也是不少的,這點你就不用擔心了。”


    李成孝隻是想為義軍多留些存貨,以免契丹大軍打來時,因受傷患病增多卻無法提供相應的藥材而導致傷亡人數增加。此時見郭壹決心已定,便不再多說什麽。正要走時,又被郭壹叫住詢問,去接李靜姝她們的隊伍什麽時候會返迴來。


    因為李靜姝的身份和她現在也帶著二百多個女孩子,此次去接她們便派去了支全火器化的營級部隊去接,而山裏的義軍那邊也將派出增加雲州這邊實力的隊伍,再加上來雲州等地建立工坊、學校的方方麵麵,估計這次要來的總人數要達到五六千人,再加上相應的裝備和設備,那隨行的車輛也會很多,必須要有實力強悍的精銳一路護送。那麽即便是在途中遇到契丹人的軍隊,也足以擊退敵軍。畢竟他們的武器不是現在的契丹人可以抵擋的,但因為這支隊伍的任務不是作戰,要想殲滅遭遇到的敵軍還是力有不逮


    李成孝以為郭壹年輕,是想念李靜姝她們了,便微微一笑,想了想道:“按說就在最近幾天,快的話明後天就能到,慢的話隻怕還得三五天吧。”


    郭壹看他笑的古怪,便知道他想哪兒去了,也不理會,便吩咐道:“那還得李叔你操勞一下,找下大點的地方,最後有個大院子……能有這路口這麽大便可,裏麵的房子麽……也要多,不必奢華,但要幹淨。”


    李成孝笑道:“大帥這是準備和殿下所住的府邸嗎?放心,早就準備好了。”


    郭壹問道:“在哪裏?有多大多少房間?”


    李成孝答道:“在北城靠西,那邊有一座先前大同節度使的衙署,空置了好長時間,但沒有荒廢,一直被契丹人當做迎來送往的賓館,拽撒來雲州也沒有去住。我們現在隻是派了些人過去看著,順便也修繕了一下,就是準備給大帥定婚用的。”隨即又看著郭壹笑了起來,“那地方不但院子大,房間也多,我去看了一下,估計至少有一百多間將近二百間!大帥的親兵大隊別看現在都六百來人了,真要是全部住進去隻怕還要空上一大半呢!”


    郭壹一聽,本來想說這個地方正適合當做醫院的院址,但看李成孝的興頭,隻怕要是說出來他又要勸阻。想了想便說道:“既然有那麽多房子那麽大院子,正好……嗯,靜姝來了後,就讓她們先住那邊。她那裏女孩子多,另外要派些老成的叔伯們看護著。”


    李成孝連連點頭笑著說道:“大帥放心,一切全都會安排得妥當!”見郭壹沒有別的事情,便施禮告辭。


    郭壹將他送走,便又轉迴來,坐在施粥、登記的那拚起來的桌子旁,和喝粥的百姓們一塊兒聊天。又過了一會兒,覺得有些餓了,便也端起一碗菜粥喝起來。


    菜粥比較濃稠,因為都是上好的粟米加了新鮮的蔬菜,再加油鹽和水一起熬製,聞起來有一股鹹香的味道。郭壹便端著碗一邊喝粥,一邊和旁邊的一位看年紀三十多歲的瘦削漢子閑聊。


    通過閑聊得知,這位漢子名叫顏五,並沒有大名,出生後便按排行,也是個苦出身。隻是現在他的家人因為各種原因都陸陸續續去世了,隻留他一人在這雲州城。他也沒什麽手藝,先前隻憑著一身力氣到處給人扛活,勉強算是混個半饑半飽的,但最近一兩年來,因為契丹人要和石晉打仗,拉去給他們幹活的漢人很多,他先前也被拉走,但他雖然隻是個賣力氣的苦力,但還算是機靈,在先前義軍攻擊契丹人的第一次大戰中,便趁亂逃了迴來。那時被契丹人拉了壯丁去幹活,工錢肯定是沒有的,每天隻給半稀半幹的兩頓飯吃,還都是餿了臭了添了砂子夾雜著不少老鼠屎以及別的不知道什麽髒東西的飯食,契丹人看不順眼了便用鞭子抽,有時甚至故意砍殺幾個以震懾眾多的苦力。顏五想著若是真的跟契丹人到東邊打仗去,即便不在戰場上被人殺死,也要被契丹人折磨死,所以早就存了逃跑的心思。


    他成功地逃走以後,在野外躲了好些天,還險些被野外的狼群給吃掉,好不容易的再次逃出危險,趁著義軍打下雲州便迴了城。雖然他是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可那也得他這一個人能有得吃才行啊,這些天來也在為未來的生計發愁,總不能一直厚著臉皮在窮朋友們的家裏混吃混喝吧?畢竟大家都窮得叮當響,誰家也沒有多得吃不完的糧食。今天聽說這裏義軍進行不收費的義診,便想來碰下運氣,不想卻遇到了義軍施粥,總算是能混上兩碗粥喝,能把今天對付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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