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平平眼睛眨了眨,有些猶豫地問道:“就是說……咱們不能直接去通知劉三伯?那……他既然迴到京城來了,已經知道我阿爺去押運軍資了,咱們就得在家裏等著?”


    清寧輕輕歎息一聲,點點頭小聲說道:“對!咱們……現在什麽都不能做,就在家裏等著!”


    薛平平也跟著歎息一聲,轉身看了看,就走到旁邊不遠處的石桌後坐下來,一手托腮一手撚著衣襟思索著,慢慢說道:“他若是循規蹈矩,那這事就沒什麽變化;他若是像以前一樣,爆脾氣一上來,什麽都不管不顧了,那這事還有可能。”


    清寧走到他身邊,低頭看了看他,坐到旁邊,點了點頭說道:“是啊!這事隻有聽天由命了!”


    “聽天由命?”薛平平重複了一句,看了清寧一眼,又仰頭看著藍天白雲,喃喃低語:“我從來都不會!不會!”靜靜地思索一會兒,看著清寧問道,“阿娘,我去見見劉三伯,跟他說一說如何?”


    清寧一怔,上下打量打量他,不屑地冷笑一聲:“就你?哼!你跑去見你劉三伯,那真要是有什麽事了,不但會惹來朝野彈駭,還會讓你阿爺落下將朝廷機密告之家裏婦孺的罪名!”


    薛平平看著她,微微笑了起來。清寧皺起眉來,瞪了他一眼。薛平平急忙斂住笑容,小聲說道:“阿娘,我是說……是我去見劉三伯,但不是你們的兒子去見他!”


    清寧看著他有些糊塗了:“你本來就是我兒子,又怎麽會不是?”眼睛眨了眨,目光又淩厲起來,“哦,你是不是又要說什麽……先前你說的那些,你不是我們的兒子,你是薛家之後?別弄這把戲,連小孩子都騙不過的,有什麽用?”


    薛平平悄聲說道:“我是說……我可以裝扮成別的人去啊!”


    清寧一怔:“什麽別的人?難不成你還什麽七十二變?”


    薛平平笑著點點頭:“對啊!我就是會七十二變!”把手朝外麵一指,“變成外麵大街上的任何一個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胖的瘦的……都有可能。”


    清寧眼睛眨了眨,思考一會兒又搖搖頭道:“別說老娘不會相信你會什麽七十二變,就是會……你變成外麵大街上的人,別忘了你那劉三伯不是外麵蹲牆根曬太陽的老頭兒,而是朝廷重臣、太原留守,大晉國的宰相!一介平民百姓,不要說去見他了,隻怕他連身前百步範圍你都到不了!”


    薛平平撇撇嘴巴:“阿娘,隻要你讓我去,我就一定能走到他麵前。咱們娘倆兒在家裏蹲著,又能想出什麽辦法來?劉三伯固然看似有些莽撞,但我覺得他是粗中有細,外莽裏秀!不然憑什麽能脫穎而出做到今天的位置?把事情告訴他,或許他能想出既能把軍資截走,又能不落把柄予外人的兩全其美的辦法來呢!”


    清寧想了一想,微微點頭:“這倒也是啊!他的眼光總比咱們娘倆這婦孺強吧,或許真的能想出辦法來……”可看著薛平平那躍躍欲試的神情,又有點擔心了,伸手一點他額頭,“你這壞小子,是不是早就想好了什麽鬼主意了?”


    薛平平急忙搖頭:“沒沒……沒有!我隻是這會兒才想到的!你想想啊,我先前又不知道劉三伯迴來,哪能想出什麽鬼主意來?”見清寧還在遲疑,便又湊近了小聲說道,“阿娘,你放心我隻是去跟他報個信兒,很快就迴來。再說我還是喬裝打扮才過去,神不知鬼不覺的,誰也發現不了,你還擔心什麽?”


    清寧盯著他看了又看,方才慢慢說道:“你是我兒子,你去辦這種事,你老娘能不擔心嗎?”


    薛平平眼睛又有點濕潤了,趕緊低頭用力擠了擠,將自己的失態擺脫,方又抬起頭來道:“阿娘,便是為了不讓你擔心,我也得把這事情做好!否則阿爺到了軍中,雖然杜重威那草包絕不會是阿爺的對手,但其依勢而為,肯定會針對阿爺弄些雞蛋裏找骨頭的破事!我去跟劉三伯商議商議,或許就能想出辦法來確解,讓阿娘你不再擔心,也讓阿爺不至於麵對那個讓人惡心的草包!”


    清寧聽了他的話,頓時陷入了沉思。過了好一會兒,她方才點頭道:“那……你說你能喬裝改扮成外麵大街上的任何一個人,你現在就去!我看看你到底能變成個什麽樣的人,才會決定讓不你去!”


    薛平平見說通了她,便興奮地一擊雙掌:“是!我這就去。”轉身就走,可走了兩步又轉迴身來,湊近了悄聲說道,“阿娘,我去改裝這會兒,你得把要來找我的人給擋住,不能讓他見我!”


    清寧鄙夷地斜睨著他道:“哼!就你個小屁孩兒,有誰來找你?便有人來找,還用得著你老娘來擋?”可看著薛平平那鄭重的模樣,心念一轉,頓時便想到了,神色也凝重起來,“你是說……宮裏的人?應誠他們?”


    薛平平點點頭道:“對!就是應誠!這些天來,我每次到賜第那邊,他來找我,也沒什麽要緊事,就是廢話太多!我一個小孩兒能有什麽值得他天天來找的?肯定是沒安什麽好心,所以他要是來找我的話,阿娘就隨便找個借口,把他給打發走。”


    清寧一聽,頓時警覺起來,神色凝重地說道:“應誠是皇帝近侍,平時沒事連宮門都不得出,哪有那麽多閑工夫來找你說話?也就是說……他來找你肯定是帶著皇帝意旨的,莫非是……”她看著薛平平,臉上露出怒意來,“……莫非是我那位好姐姐,把某些事告訴了皇帝?或者說是她在裏麵推波助瀾甚至攪風攪雨?”


    薛平平也跟著慢慢說道:“或許……就是這樣的?”隨後又說道,“不管武姨跟皇帝說了什麽,咱們都管不著,也擋不了,咱們就做咱們能做的事。阿娘擋著宮裏來的人,我去去改裝了!”說罷便一溜煙似的跑了。


    清寧看著他背影,歎息一聲,又微微搖了搖頭,轉頭朝大門方向看了一眼,便又陷入沉思。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清寧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轉頭一看,卻是一個身材不高,長相普普通通,滿臉皺紋、花白須發、年在五十來歲的陌生男子,身著一身灰色衣衫,不疾不徐地走來,先是一愣,隨後立即警覺起來,急忙站起來身來,神色淩厲地喝問道:“站住!你是什麽人?怎麽會從我府內出來?”


    那男子瞥了她一眼,不理不睬地仍自顧自地往前走。


    清寧見這人不理會,有些惱火了,便又提高了聲音喝道:“站住!”


    那人這才停下來,似乎有些疑惑不解地看著她,眨了眨眼睛,伸手一指自己鼻子尖問道:“你……是在跟我說話?”


    清寧哼了一聲道:“這裏並無他人,不是跟你說話還是跟鬼說話啊?”話音方落,心裏頓時就嘭的打了一下鼓,急忙抬頭朝天上看了看,大上午的太陽明亮無比;再朝地麵上瞅瞅,對方的影子也實實在在,她這才鬆了口氣,不是鬼啊!隨後心裏又是一緊,莫非是宮裏派出來的那什麽人……一念及此,神色又凝重起來,直視著對方問道,“你是什麽人?到底是怎麽進的我郭府?”


    那人好像有些奇怪似的,看了看她又低頭朝自己身上打量一下,抬起頭來問道:“你真的不認識我了?”


    清寧一怔,又上上下下仔細將對方打量一番,這才依稀覺得有些莫名的熟悉,可是在她印象裏,根本就不認識這個人啊!她冷冷問道:“我當然不認識你,否則又怎麽會問你!再說這是我郭府內宅,你這……”她話未說完,便見對方突然朝她撲了過來,伸出雙臂便要抱她。清寧一驚,心說難道是個瘋子?但她可不是弱不禁風的普通女子,怎會讓男人撲到自己近處?一腳抬起呯的一聲便踹向對方。


    那男子卻極其靈活地一轉,躲避過去,伸手便來抓她胳膊。


    清寧哼了一聲,仍然一腳踹了過去。對方仍然靈活的閃開,卻不料清寧隻是虛晃一招,探手一抓便抓住了對方胳膊,乘勢一擰將對方按倒在地,正準備再踹一腳便聽對方壓低了聲音叫了起來:“啊……疼疼疼……是我……你的平哥兒……啊……嘶……阿娘……別擰了……”


    清寧一怔,隨即明白,急忙將他拉了起來,捋開他衣袖便來察看,卻見他胳膊上被息擰了道粗粗的紅印,並沒有紅腫,方才放心,瞪起眼來伸手在他額頭上戳了一下:“你又弄什麽鬼?”


    薛平平這才呲牙咧嘴揉揉自己紅紅的胳膊,看著清寧眨了眨眼睛問道:“阿娘,我的武藝按說也並不低,怎麽總是輕易的被你製住呢?”


    清寧返身又坐了下來,又上上下下仔細將他打量一番,有點鄙夷地撇撇嘴巴道:“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也能叫武藝?”


    薛平平有點不服氣了,也撇了撇嘴巴道:“我那怎麽就不叫武藝了?別忘了武德司的人都不死我的對手呢!還有張瓊他們……比我大那麽多,連我一招都接不住……我那都不叫武藝,還有誰的功夫能叫做武藝?”


    清寧看了看他,瞅著他那一臉不服的神態,忽然笑了起來,揮了揮手道:“嗯……好好!你那也叫武藝!不過……你是在跟你老娘交手,在你心裏會跟你對付武德司的人、或是對付張瓊他們一樣嗎?”


    薛平平眼睛眨了眨,點了點頭。清寧的分析不錯,他對付武德司的人可是全力施為,要多兇狠有多兇狠;與張瓊他們交手時,除了不能殺傷外,也沒多少顧忌;但對付清寧……如今他在這裏這麽長時間了,與她早就有了極深厚的母子情分,那出手時肯定要顧忌許多,甚至因為這份母子之情,在遭到她的鎮壓時,連反抗都有些遲鈍了,何況……他在原來的那個世界裏就對母親極為孝順,來到了這裏,又潛移默化地接受了許多現時的觀念,遇到父母教訓,那就乖乖地站好了,就像許多兒子被自己老娘教訓一樣,哪怕是挨打也得立正站好讓老娘好好揍一頓,正所謂“小棍受大棍走”。而清寧武藝又絕對不低,教訓他那也是抱著老子娘教訓兒子的心態,那氣勢就足以壓倒他了,當然出手便極為有準兒了!


    薛平平湊近了笑著問道:“現在我這樣子能去了嗎?”


    清寧這才想到正事,皺著眉頭打量著他道:“現在連我都認不出你了,去是可以去了,可是你就這樣大搖大擺的從咱們府裏出去啊?”


    薛平平搖搖頭道:“阿娘先前說了,咱們家外邊不定有多少人在盯著呢,肯定不能就這麽明打明的出去了。”轉身朝北院指了指,“我想從北邊爬牆出去。”


    清寧一聽,便有點嫌棄地啐道:“呸!不是鑽狗洞就是爬院牆,我這倒是養了條狗啊還是養了隻猴子?”


    薛平平臉色一紅,知道她說的是先前除夕那天去大相國寺裏解謎時,為擺脫武德司的番子們,從排水溝裏鑽出去的事,便陪著笑道:“不是為了免得讓人發現嘛!”


    清寧想了想道:“這樣,我去找你大哥的丈母娘說說話,你就跟著藏在我坐的車裏,咱們從你劉三伯家附近繞一下,你就從那邊悄悄溜下車,想辦法跟你劉三伯見麵,這難不住你吧?”見薛平平點頭,便又接著說道,“我去見親家母,不會超過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我仍然會坐著馬車從原路返迴,你再上車咱們一塊迴來就是。”


    薛平平點點頭又問道:“那宮裏真要來了人怎麽說?”


    清寧冷冷笑道:“哼!宮裏來了人……咱們娘倆都不在府裏,你管他們怎麽說?老娘是去見親家商議兒女的婚事去了,至於你……你是老老實實不惹事生非的人嗎?老娘不在家,你還不翻了天啊?那幾個丫頭看不到你,肯定以為你乘著我不在偷偷跑出門玩去了。應誠若是來了,要麽等著咱們娘倆迴來,要麽就迴去,他還能怎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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